身形如電,拳快似風。


    徐樂、王伯當都練習過江湖武技,又都是軍中健兒。


    是以他們的拳法是軍中的搏殺術為主,講究一擊致命簡單有效,沒有那麽多無用花招。


    可是他們又有江湖功夫的底子,拳法靈活多變。


    在保證殺傷力的前提下,讓拳法更為靈活,招數也更多。


    比起普通軍漢翻來覆去那三兩招徒手搏殺術,他們的拳腳功夫威力要大得多。


    眨眼之間交手數招,以李密的能力,根本看不清雙方的招數,隻是看到拳風掌影,隨後就是王伯當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


    徐樂這一擊用力看來不小,王伯當從帳篷門口直接被打得想後飛出一丈開外,落在地上砸得塵土飛揚。


    李密見此情形心頭大驚,王伯當是當下自己軍中第一大將。


    如果不是他靠著軍中威望和個人魅力收服部眾之心,就以河陽當下的局麵,手下的人馬別說伏擊王玄應,不把自己宰了就不錯。


    如果說之前瓦崗是仰賴自己才有那麽大成就,那麽現在自己則是仰賴王伯當才能保住性命。


    所以就當下而言,王伯當絕不能有失。


    好在徐樂和王伯當是拳腳攻擊,沒有動兵器,就沒那麽容易死人。


    不容徐樂再度跟上,李密連忙叫道:“且慢!有話好說!”


    徐樂這才站住身形,但依舊是背對著李密:“都已經動手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想要動武,徐某奉陪到底!”


    “這裏麵怕是有什麽誤會。


    我想樂郎君此來,也不是隻為了和三郎交手吧?


    你也看得清楚,我在帳外並沒埋伏什麽刀斧手,樂郎君也不必動輒喊打喊殺,咱們有話坐下慢慢講。”


    徐樂這次並沒有再執意離開,而是迴頭看了李密一眼,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


    隨後返迴自己方才的位置坐定,兩眼緊盯著李密,等他接下來的表演。


    方才由於是背對李密,對方自然看不到,徐樂臉上其實一直帶著笑容。


    包括和王伯當動手時候也是一樣,所有的怒氣,都是裝出來對著李密用,對王伯當的時候就是另一幅麵孔,這就是自己人和對手的區別。


    王伯當當然是自己人,別看兩人動手過程看上去是在搏命,其實早就有默契。


    從交手開始,就知道彼此之間不會真的要對方的命。


    這就是武人的默契。


    不需要提前約定,或是給出什麽暗號。


    隻看王伯當沒穿甲胄沒拿兵器,就知道他的攻擊不管如何淩厲,都是糊弄人的。


    真要想殺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拿武器而不是用拳腳。


    再說這是瓦崗軍地盤,真要是想要拚命,等著自己的就不是王伯當一人,而是大批全副武裝的刀斧手了。


    是以兩人拳腳相交看上去場麵激烈,實際都是糊弄外行人的把戲。


    分寸都在自己掌握,知道不會真傷了和氣。


    徐樂也知道,王伯當不會無緣無故玩這麽一出,想來是給李密做戲。


    畢竟現在人在難處,李密肯定對誰都不信任。


    如果始終這麽互相猜忌,不利於雙方的關係,更不利於部隊的控製。


    來這麽一場苦肉計對誰都好。


    和王伯當的打鬥,也是給李密一個態度。


    自己不怕翻臉,但是你瓦崗不敢翻臉。


    沒有安排刀斧手,這就是李密底氣不足的證明。


    殺徐樂事小,可是後麵如何善後?


    以他的心胸以及和徐樂的過節,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可以證明他的處境何等惡劣。


    徐樂相信,但凡李密有點辦法,都會選擇把自己斬成肉泥,出自己胸中一口怨氣。


    能讓這麽個人被迫退讓,其處境之窘迫不問可知。


    既然吃定了對方,徐樂也就更加放鬆。


    甚至不主動開口,就等著李密自己談條件。


    反正態度已經擺出來了,我不接受訛詐,更不怕你們的恫嚇。


    有誠意就談,沒誠意我就走。


    這是最後的機會,隻要自己走了,下次來的就必然是軍隊。


    到時候結果如何,就不是李密能夠控製。


    你要是有本事,就再來一次伏擊,看看有沒有這個能耐!李密看看徐樂,忽然露出一絲苦笑:“我看來還是低估了樂郎君,真沒想到徐家子不單神勇絕倫,還是個一等的文士。


    洛陽城中那班士人,論見識誰也不能和你相比。


    至少他們不敢對我如此放肆,更不敢和我這麽說話!”


    “或許是因為那位王玄應的死活我並不在乎。


    我也不怕說實話,平心而論,如果王大郎死能讓你殉葬,我樂見其成。


    咱們之間沒有交情隻有過節,哪怕是為了九娘李嫣,我也該把你碎屍萬段!所以別以為我多想要你歸順,也別以為我多想要瓦崗基業。


    外人眼中你瓦崗軍或許是個寶貝,可在我眼裏,就是手下敗將。


    你們是否歸順,我根本不在意。


    歸順了就乖乖聽話,若是不歸順,我就帶兵前來征剿。


    十萬兵都滅了,還怕了你這點殘兵敗將?


    你別以為小勝一仗就能揚眉吐氣,我可以跟你打賭。


    不需要我親自帶兵出戰,就隻讓李君羨帶金墉城兵馬,就能踏平河陽。


    不信的話,盡管可以試試!”


    李密這次並沒有反駁,也知道反駁沒用。


    徐樂不是王玄應這種公子哥,作為帶兵大將,河陽城的處境瞞不過他的眼睛。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當下河陽的情況,實在是不堪一擊。


    即便自己竭盡所能收攏部眾,現在城內兵士也不足千人。


    也多虧了自己隻收攏這麽點士兵,否則處境更麻煩。


    河陽城沒有糧草,自己這邊敗得又太慘,導致士兵身上大多沒有幹糧。


    就算有些人是裹糧而行,身上的糧食也就是一兩天的量。


    這麽多人,有數的糧食,根本不夠填肚子,這才是最要命的。


    如果不是滅了王玄應這個廢物,現在多半就要斷糧了。


    哪怕是有消滅王玄應的繳獲外加上殺馬,也支撐不了多久。


    攻不下金墉城迴不了瓦崗寨,又沒地方搜羅軍糧。


    留在這就是等死。


    往外打的話,也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大軍吃飽肚子。


    是以徐樂說得其實沒錯,眼下是自己急著投降,而不是對方急著受降。


    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裏,怎麽也硬氣不起來。


    原本還想要靠虛言恫嚇,盡量為自己爭取主動。


    可是從徐樂方才的表現,就看出來自己這套對他沒用。


    這位行事就如他的武藝一樣,直來直去不玩虛的。


    跟他講技巧沒用,一切都得拿實力說話,可問題是自己但凡要是有實力,還用得著坐在這談判麽?


    李密深吸口氣:“樂郎君與王世充非親非故,想必此行也不會真的是為了王大郎那麽個公子哥。


    那等人也不配你走這一遭。


    你來這裏,說到底也是希望瓦崗軍歸順李淵,這話孤所言不差吧?


    再說樂郎君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當今天下最不希望我死的人裏麵,李淵肯定名列其中。


    你既然要做李家忠臣,就不可能不顧慮自家主公心思,這話不算錯吧?”


    “哦?


    蒲山公哪來的這份自信?


    你所作所為就是碎屍萬段也不為過,我主為何希望你活著?”


    “若不是孤以瓦崗軍邀擊驍果於中原,李淵又怎能如此輕易就得了關中。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也見過驍果軍的本事。


    若是他們真的殺迴關中,就算你以玄甲騎全軍相抗,又有幾分勝算?


    戰後死傷情況又是怎樣?


    孤是李唐的功臣,這一點總不會反對吧?”


    “那又如何?


    這種功勞有人認麽?”


    “旁人或許不會,但是李淵如果要做仁君,這功勞就不得不認!楊家父子因寡恩而失國,李淵想要用最小的代價,奪取楊家基業,就得讓人知道自己和楊家父子不同。


    楊家父子寡恩,他便要廣布恩澤。


    孤的功勞不怕他不認!別忘了,這天下可不止有孤王一個諸侯。


    王世充、竇建德、朱燦還有江淮的各路義軍。


    他不放過我,又怎麽顯得皇恩浩蕩,又怎麽讓那些人甘心來投?”


    徐樂冷笑一聲:“你這是把我當三歲娃娃了?


    那些人歸順大唐,是因為聖人仁厚?


    若是隻有仁厚沒有兵甲,那麽所謂的仁厚不過就是軟弱罷了!他們不但不會歸順,還會爭先恐後帶兵來攻!咱們都不是第一天披掛為將,這裏麵的道理全都明白。


    我還是那句話,你有誠意我自然願意與你相談,但若是總想要玩陰謀詭計,徐某第一個不奉陪!”


    看著徐樂這油鹽不進的樣子,李密也覺得無可奈何。


    饒是他素來多智,這時候也徹底沒辦法了。


    要按著他的本心,現在就一把揪住徐樂讓他說清楚:到底怎樣才肯談?


    總不能要自己雙手把瓦崗獻上才叫有誠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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