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你這話不對吧?”


    徐樂說話得聲音不大,語氣也很是平和,聽上去雲淡風輕。


    不過從他口中說出,就有著非同凡響的效力,莫名就有一股威壓之力,讓人不敢生出抗拒之心。


    現場的氣氛,也隨著徐樂的話出現了緩和。


    “徐大既然已經離開瓦崗,就不該以瓦崗軍自居。


    若說這些財物兵甲都是你瓦崗之物,這話實在是不足以服眾。”


    王世充沒想到徐樂居然會幫自己,雖然摸不清原因,但是總歸知道該打蛇隨棍上。


    連忙說道:“不錯!徐將軍持我軍令牌,命令我洛陽軍馬聽你調遣,自然是自認為洛陽軍將。


    既然如此,所得之物理應是我洛陽兵馬所有,和瓦崗又有什麽關係?”


    “樂郎君此言差矣!徐某幾時成了瓦崗叛將?


    笑話!某在瓦崗效力的時候,李密還不曾上山呢!我看不上他所作所為,不與其同流合汙,隻能算是我與他的事情,說不到背叛瓦崗。


    他才是瓦崗叛徒!謀害翟大部眾,荼毒綠林同道。


    他做出如此惡行,早已經沒資格做瓦崗之主,這瓦崗若說誰為頭領,得所有頭領一起公推才行。


    就今時今日的局麵,瓦崗的首領舍我其誰?


    是以某自然可以代表瓦崗。


    我與李密交鋒,也不是幫著洛陽軍作戰,而是借兵討伐叛逆正本清源。


    至於報酬我已經付過了。


    就是王公所得的那些糧草刀槍,還有瓦崗軍的將兵。


    這些我都不和你計較,已經足以償付酬勞!你總共才出了多少兵,自己心裏有數,這些已經是多給了!”


    王世充愕然。


    他做夢都沒想到,徐世勣居然會如此表態。


    要知道他當初來洛陽的時候,雖然從沒說過自己叛出瓦崗,可是那個局勢下,這話還需要說麽?


    誰不知道他是被李密暗算僥幸未死,才來到洛陽投奔的?


    李密又是瓦崗之主,徐世勣被瓦崗主人攻殺帶兵投奔與瓦崗作戰的洛陽,誰都會認為他從那時候開始就叛離了瓦崗。


    可是現在他居然來了這麽一手,不但不承認自己叛出瓦崗,反倒是說自己才是瓦崗軍主,這態度就有點詭異了。


    這裏麵確實有些地方取巧,甚至說是詭辯。


    但是王世充不是為這個發愣。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口舌上的便宜毫無意義。


    再說這也不是個講理的年頭,難道說誰證明自己是瓦崗之主,就能把所有驍果軍和李密丟棄的物資要迴去?


    這話有人信麽?


    徐世勣說這話的目的,顯然也不是為了賴掉那些許斬獲。


    說句良心話,這筆物資確實誘人,尤其對於當下的洛陽來說,更是極為珍貴的財富。


    但是王世充還不至於真就離不開這點東西。


    他看重的不是眼前這蠅頭小利,而是瓦崗寨這塊大肥肉。


    誰能把它吞下,誰就有了問鼎天下的本錢,這才是大頭!正如徐樂所料,王世充最在意的,其實是金墉城歸屬。


    如果不是忌憚徐樂的武力以及徐世勣態度,他都想分兵偷襲金墉城。


    不管魏征歸順誰,反正自己把地盤搶到手就是自己的。


    現在一聽徐世勣言語,馬上就明白,他和自己想的一樣,最大的目標都是瓦崗寨這個大頭。


    雖然說如今的瓦崗不如以前,可依舊是一股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勢力,誰不想要?


    可是這也不是白要的,如果不爭,那就證明隻想安心做一員大將,投奔明主征戰四方。


    誰要是爭這個,就說明誰存著自立為王的念頭。


    大將跋扈一些其實也沒什麽關係,想要自立門戶的,不管態度如何,都是必要除之而後快!王世充麵色一變,怒視徐世勣道:“徐將軍自稱瓦崗之主,不知是一時口快,還是真有此心?


    要知這一方之主可不是那麽好做的!倘若強自為之,隻怕於自己大為不利!”


    “王公不必費心!瓦崗之主,徐某做定了!昔日翟首領在位時,某就是瓦崗元帥。


    現在瓦崗群龍無首,我說一句話,他們哪個會不聽?


    實不相瞞,我已經安排信使各地下書,也有許多舊部主動聯絡甘願奉我為主。


    如此王公就明白了吧?


    我才是瓦崗的主人,你所說的財物兵馬,都是我部所有,我要有錯麽?”


    “若是這般說,確實沒錯。”


    徐樂這時又打斷了兩者的對話:“隻不過瓦崗軍所作所為天怒人怨,徐大如果要做瓦崗之主,就得承擔這份因果。


    你最好想清楚,真要帶領一班綠林人與天下為敵?


    別看楊家父子奈何不了你們,其他人未必就不能將你們斬盡殺絕。


    我大唐治下,可容不得盜賊橫行!”


    王世充長出一口氣。


    看來徐樂和徐世勣的關係,並沒有自己想象中親密。


    他還是李家忠臣,所作所為都是為李淵江山考慮。


    這時候講什麽不容盜賊其實有點好笑,天下那麽多諸侯,誰不是盜賊?


    無非有人穿著官袍,有人穿著短打罷了。


    可是他這麽說,就證明容不下瓦崗。


    如果他們可以鬥起來,對自己也不是壞事。


    徐世勣聞言正色道:“此中關係我早已經想明白。


    至於瓦崗何去何從,我自有分寸,不勞二位費心。


    我今日前來,隻為向王公說明兩點。


    第一,他拿去的財物我不再討還,從此兩家互不相欠。


    他的人若是再來羅唕,別怪我翻臉無情。


    第二,我執掌瓦崗之後,會暫時與王公修好,暫時不再攻打洛陽。


    至於日後兩家是敵是友,這該是王公該考量的事。


    瓦崗希望和所有人交朋友,也不怕和所有人做對頭!”


    王仁則這時壓不住火,冷哼一聲:“徐世勣,你簡直是在白日做夢!李密還活著,瓦崗輪得到你說了算?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瓦崗之主。


    不信你就和他比一比,看看瓦崗軍現在聽誰的話!關起門自己封王又有什麽用?”


    “李密不過喪家犬而已,要對付他不費吹灰之力。


    金墉城卡著咽喉,他就算肋生雙翅,也別想飛迴去!他又如何與我抗衡?”


    王世充這才說道:“徐將軍能否做瓦崗之主,是你的事,外人不便多口。


    不過金墉城,可不是你們瓦崗的地方。


    總不能說你們憑借武力強奪下來就是你的。


    若是如此的話,我也可以領兵去攻打,大家還是要傷和氣。


    如果你想要和談,就得拿出誠意。


    金墉城對洛陽不啻門戶,我也不能讓它在別人手裏。”


    徐世勣這次態度莫名的好:“王公所言極是,我也覺得金墉城如果在我手中,不利於貴我兩家休兵罷戰。


    因此我決定把金墉城送與樂郎君!”


    他說話間猛然看向徐樂,後者根本不給王世充開口的機會,立刻點頭道:“一言為定!有我玄甲騎在,李密就別想迴到瓦崗。”


    王世充這時候終於迴過神來,原來自己還是被騙了,他們就是一夥的!自己在圖謀金墉城,他們也是一樣!之所以又說自己是瓦崗之主,又跟自己擺出這副隨時可能拚命的姿態,就是為了方便以瓦崗主人的身份把地盤贈送給徐樂。


    反正金墉城現在是瓦崗所有,瓦崗之主有權把它送給任何人。


    這個權,王世充當然是不認的。


    不過這件事上,他認不認影響都很有限。


    畢竟金墉城駐的不是他的兵,自己要說以武力強攻,也未必有這個本事,隻能由著他們送來送去。


    可是這口氣,怎麽也是咽不下的。


    王世充怒道:“金墉城的門戶不能由瓦崗軍掌控,難道就能交給玄甲騎?


    樂郎君就不怕傷了貴我兩部和氣?”


    這次不等徐樂說話,李嫣搶先開口:“王公曾經允諾,隻要我大唐出兵助陣,你便舉城歸順。


    既然如此何分你我?


    咱們都是大唐的軍伍,駐於大唐國土之上有何不妥?


    又如何會傷了和氣?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問問王公,洛陽的旗幟為何還是前隋旗號?


    幾時才肯正式易旗歸順?”


    王世充被李嫣的話噎住了,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迴答。


    總不能公開說,我那是糊弄人的話,根本就沒打算兌現承諾。


    事是這麽個事,話可不能那麽說。


    再說現在說出來,不是馬上就要翻臉?


    李嫣這時候又說道:“還有,我聽聞洛陽城中積存前隋貌索大閱時所記載的天下版籍。


    長安城中恰好也有一份,正好和洛陽的互為印照。


    再說版籍關係重大,洛陽城百廢待興此不易保管還是盡快送到長安為好。”


    王仁則聽李嫣所言,隻覺得火往上撞。


    這個李家小娘難道是從小養在深閨,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小姐?


    真以為自家老子稱帝,她就是真公主,能對別人發號施令了?


    這人被李密抓過一次還不長記性?


    還是以為天下隻有瓦崗才叫響馬?


    他怪眼圓翻就要發作,不想王世充這時忽然說道:“公主所言甚善,是下官思慮不周還望海涵。


    不過此事不是朝夕之功,得容下官從長計議。


    天色不早,樂郎君、徐將軍廝殺旬日已然疲乏,某已經安排好了住處,各位速速休息,有什麽話明日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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