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勣用兵手腕推崇到何種地步。


    這一點在玄甲騎與瓦崗軍之前的戰鬥中,也能體現出來。


    徐世勣依靠著自己的謀略和調度,以弱兵敵勁旅,就已經讓徐樂和手下諸將感覺到不舒服。


    如果不是徐樂於軍中素有威望,能夠有效控製部下行動,隻怕玄甲騎已經中了激將法以至大敗。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徐世勣後麵被調離,改以裴仁基將兵,玄甲騎的日子隻會更加難熬。


    就算說不至於打敗仗,至少損失肯定要大幅度增加,於士氣更是有巨大影響。


    之後徐世勣伏擊李嫣那一戰,更是充分展露出其用兵才能。


    否則就算是瓦崗大軍的精銳所在,也不可能勝得如此輕鬆,讓李嫣所部連反應能力都沒有就給打得落花流水。


    今日之戰也是一樣。


    在徐樂迴到戰場之前,這邊的廝殺陷入僵持狀態沒有分出勝負,顯得徐世勣手段似乎也就是那麽迴事。


    可要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實際整個戰場全程處於徐世勣控製之中,從打鬥的規模到節奏以及走勢,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裏。


    換句話說,之所以沒分勝敗,固然是因為時間有限,也是因為徐世勣並不急著分出勝負。


    他在等,等徐樂和宇文承基之間戰鬥的結果。


    徐世勣的思路非常清晰,自己可以打敗這支驍果甲騎,但是僅憑自己手頭的兵力,卻無法戰勝麵前的兵山將海。


    這不是為將手段高低的問題,純粹是兵力多寡使然。


    也正因為如此,在主戰場分出勝負之前,徐世勣並不急於讓自己這邊打出什麽戰果。


    畢竟這一個地方的勝負全在自己掌握之中,而更大的戰果又不在自己控製之內,比起廝殺的成敗他更在意傷亡多寡。


    這一戰對於徐樂來說,或許是為了救人,或許是為了盡武人的職責又或許是他的性情使然。


    總之他有他的堅持,也有不得不戰的道理。


    可是對徐世勣來說,情況就簡單得多。


    今日之戰既是為翟讓乃至整個瓦崗綠林派係討公道,更是為了向世人證明,綠林之中廣有豪俠,徐世勣、瓦崗五虎更不是尋常草莽可比!不管是何等了得的諸侯,要想爭霸天下都得正視綠林的力量,都該掂量掂量該和誰合作!是以這一戰不但要贏,還要贏得爽利,更要保證自己的核心實力不受太大損失。


    畢竟日後綠林軍能走多遠,又能在未來的天下中得到怎樣的地位和收益,還是要看實力說話。


    這些人既是自家手足,更是死一個少一個的寶貴財富,絕不能浪費。


    這番心思若是讓玄甲騎所知,恐怕會怪自己不夠仗義。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亂世中一支孤軍想要活得體麵些,就得多考慮實際。


    畢竟最仗義的翟讓,已經被人用計所害,自己若是還像他一樣,就對不起這些跟隨自己的部眾。


    此刻徐樂既然已經得勝而歸,那就該輪到自家表現。


    隨著一聲令下,瓦崗軍陣陡然一變,但見始終護衛在徐世勣身邊的甲騎左右一分,從他們背後出現的,赫然是之前那些逃散的驍果軍士兵。


    他們原本是守在前幾道防線的步兵,隨著陣線被突破便自逃走。


    由於玄甲騎沒有阻攔的意思,所以他們的逃跑很是順利,其他人也就都以為他們跑掉了。


    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們居然再次出現。


    這些士卒很是狼狽,手中沒有兵器,身上的衣甲也殘破不全,倒是像極了前段時間當奴仆時的樣子。


    而他們一露麵,便齊刷刷地高聲喊叫道:“李唐大軍來了!外麵都是他們的伏兵!咱們敗了!再跟著李密,這輩子都迴不了關中,迴不了家了!”


    他們這些人並非是平心靜氣地說這番言語,而是撕心裂肺地喊。


    就算是聽不清他們的言語,就隻聽那足以叫破喉嚨的慘厲腔調,就知道情況到了何等絕望的地步。


    這些言語說完,隨後就有人扯脖子叫嚷:“大將軍都死了,咱還打個什麽意思?


    降了吧!降了就能迴家了!”


    “是啊,咱受這些罪圖個啥?


    還不是為了迴家?


    降了就能迴去,再打都得死!”


    若是仔細聽,便能發覺,後麵說話的人,口音和前麵的驍果軍其實多少有些差別,雖然不至於聽不明白,但起碼也能證明並不是來自關中的。


    不過一來驍果軍成分本就比較複雜,關中驍果是為了方便彼此抱團所采取的說法,其成員中本就有很多來自北方但並非關中子弟,口音差異也是正常;再者戰場本就混亂,人在這種環境裏,也不可能平心靜氣分辨對方是不是和自己真是鄉黨,些許的差別分不出來。


    最重要的還是宇文承基的死,給這些兵士帶來的巨大打擊。


    在這一瞬間,所有驍果軍都失去了靈魂,自然也就沒了辨別真偽的能力。


    事實上反倒是一部分玄甲騎將領心裏暗自嘀咕:這聲音咋那麽耳熟,像是那個王仁則?


    這廝鳥咋個成了驍果軍的俘虜?


    隻不過隨著戰場情況變化,他們的想法也就到此為止。


    徐世勣手段自然不止如此,就在這些蓬頭垢麵看不清相貌的驍果降兵高喊過去不久,就聽隆隆戰鼓聲震天動地,而在戰場遠方,更多的李唐戰旗出現,如同一條巨龍,直衝向驍果軍防線!這是李唐大軍?


    軍中辨認敵軍兵力多寡最簡單的手段,就是數旌旗看煙塵。


    尤其是驍果軍,作為大隋帝國最後一支精銳武裝,對於戰陣知識的了解也最多。


    一麵認旗代表多少兵,一麵指旗又意味著有多少人馬,這些知識可是自家軍用皮鞭加棍棒生灌下去的。


    早已經形成了一種下意識地反應,遇到戰陣先看旗幟隨後就能在最短時間內估算出對麵兵力大概。


    雖然對方的兵馬並沒有真的殺到自己麵前,可是粗看過去,這唐軍主力怕不是也在五萬以上。


    也就是說之前一直按兵不動的潼關唐軍,已經抵達了戰場?


    怪不得徐樂有這麽大膽量,敢拿區區八百騎兵攻打自家十萬人大陣,原來真正的殺手是在這裏。


    如果說之前曹符臣等人虛搖旌旗,令驍果軍半信半疑。


    那麽這一刻大隊人馬的出現,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不管是普通士卒還是帶兵軍將,都認定李唐主力大軍已到戰場,馬上就要踏破己方軍陣屠戮自軍將卒!雖然從兵力對比看,潼關唐軍不過六萬之數,充其量也就是驍果軍的六成。


    可是賬不是這麽個算法,打仗也不是單純的人數比較。


    十萬大軍布成大陣,單獨一個點的兵力極為有限。


    人家六萬大軍則是擰成一股繩,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湧過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線,又哪裏禁得起這麽多軍隊一衝一撞?


    若是宇文承基還活著,這些驍果軍還有個主心骨。


    隻要自家主將一聲令下,哪怕明知道必死,大家也會咬著牙鬥下去。


    可是現如今承基死了,驍果軍已經沒了首領失去了靈魂,更談不到膽魄或是血性。


    就如同上一次他們投降瓦崗一樣,那時候是因為承基被五虎將聯手打落馬下生擒,驍果軍因此失去鬥誌。


    這次比上次還糟糕,自家主將的腦袋,就在人家手裏提著,麵前更有以逸待勞士氣如虹的李唐大軍,這仗又怎麽打得下去?


    如果驍果軍能夠繼續堅持下去,就可以發現,所謂的李唐大軍看似勢不可擋,實際上進攻的速度慢得要死。


    其實際殺傷力遠不如聲勢,和之前的行動其實差不多,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些李唐軍隊似乎是被人鎖住了腿,行軍蹣跚如同老婦。


    隊伍最前麵,高世雄、曹符臣彼此對視,從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出幾分決絕意味。


    事實上他們是不該這麽做的,雖然樂郎君曾經說過,等到徐世勣所部到來時,自己要聽從徐世勣調遣按他軍令行事,而對方也確實做的不錯。


    先是以雷霆手段擒下洛陽軍中王仁則為首的一幹王家子弟,隨後又用王世充的令牌控製了來自洛陽的五千步軍。


    讓他們配合自己所部兩千人共同舉旗佯攻,正麵衝擊驍果軍陣。


    可是這些手段再怎麽出色也掩蓋不了一個問題,就是外強中幹。


    自己這些步兵加起來也就七千上下,和對麵十萬兵是沒法比的。


    而且揮旌旗的人多,真正打仗的人有限。


    真到了拚命的時候,洛陽步兵能否依靠也難以把握。


    說到底,自己這些兵馬不過是虛張聲勢,真到了彼此對麵的時候這紙糊的老虎皮肯定被戳破。


    這拚湊而成的七千步兵對上大隋第一精銳,結果不問可知。


    這一鋪以小博大,賭上的乃是自家性命,偏偏自己摸不到賭台,對結果毫無把握。


    高世雄心內暗自嘀咕:阿爺半輩子飲酒賭錢,屬這次賭的最大卻也最窩囊!不過不管心裏再怎麽忐忑,既然已經到了戰場上,便沒有退縮的道理。


    兩人挺直了胸膛高舉著戰旗,步下雖然盡量放緩,但總歸還是保持著前進姿態,以慨然赴死的態度直抵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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