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秦瓊、羅士信這等在江湖打滾多年,見慣了各種綠林手段的人物,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刀盾兵滾地而行專砍馬腿的戰法,都有點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付。


    並不是說兩人武藝不濟或者應變能力不夠,實在是這等戰法太過邪門,正常情況下根本遇不到,也就沒幾個人去練應對這種戰法的手段。


    訓練一個合格的刀盾兵已經不容易,讓他們練出眼下這等手段,就更是難如登天。


    雖說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會練一些步下功夫,尤其是綠林人,更是大多會練習“就地十八滾”之類的本事,專門用來躲避追捕以及疆場逃命。


    但是這隻是一種逃生手段,很少有人把它和進攻的招數合在一起,更別說是這種戰法。


    要練到眼前這些刀盾兵的滾動速度,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


    更別說他們一邊滾動一邊還要舞刀,將盾法裏麵的“撲、滾、伏”與刀法裏麵的“劈、砍、卷”乃至身法合而為一,要求施展者除了膂力之外,腰力、腿力缺一不可,這種訓練難度可想而知,練出來的人當個軍將都綽綽有餘,又如何肯安心做小卒?


    最重要的是,曆經千辛萬苦,練出這一身功夫,卻是用來送死的。


    要知道這種功夫之所以很少人練,就是因為在戰場上不適用。


    徐樂的玄甲騎如果在平原上遇到這種打法,根本眼睛都不會眨,直接催馬踩過去就是了。


    千百匹戰馬組成的鐵騎大陣滾滾而來,你就算能砍倒一兩匹馬又有什麽用?


    你離馬越近死得越快,僥幸砍到幾匹馬,自己也得被踩成肉泥。


    這還是最樂觀的結果,更大的可能是一匹馬都沒砍倒,自己先死於長矛戳刺或是戰馬踩踏衝撞之下。


    這還是遇到重騎兵,如果是輕騎兵的話,那下場就更慘。


    你滾動的速度再快,總歸也是追不上四條腿的馬,到時候自己滾了半天,人家輕騎兵不是從旁邊繞過,就是瞅準機會從你身上踩過去,那不是成了笑話?


    花費高昂代價培訓出來的精銳刀盾,誰舍得這樣用?


    隻有世家門閥這種龐然大物,才能把財貨及人命不當迴事,按著自己心意隨便使費。


    這裏麵最為奢侈的地方,還不是用刀盾兵做這種以命換命的勾當。


    而是從一開始,謝書方顯然就知道,自己這二十個精銳刀盾兵根本就換不走任何人的命。


    他們的犧牲隻有一個意義:拖延時間。


    拖到自己的援兵來,把瓦崗軍困死於此。


    這種戰法隻有素來闊氣外帶敗家成性的世家子才能用得出,瓦崗軍這幫苦出身的,哪裏會想到刀盾兵還能這麽用。


    饒是秦叔寶、羅士信武藝高強,猝不及防之下,也難免有點狼狽。


    不是說他們對付不了區區十名刀盾兵,而是麵對這種戰法,一時間想不出特別妥善的辦法。


    要知道這二十名刀盾兵並非謝家的死士,而是李建成門下錦衣家將中的亡命。


    和普通的錦衣家將不同,這些人的出身要麽是死囚、要麽是被強仇大敵追殺的遊俠兒,又或者是重傷瀕死從鬼門關上拽迴來的傷號。


    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都屬於死過一迴的人,如果不是李家,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上。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況是欠了李家這種頂級門閥的命,自然就隻能用命來還。


    從被救的那一刻,他們的命就不再屬於自己,讓他們做什麽就得做什麽。


    不管多嚴格的訓練,都得咬著牙堅持下來,不管是什麽樣的命令,也得去完成。


    瓦崗寨的綠林好漢隻能算亡命徒,這幫刀盾兵則已經沒了人類的基本情感,就如同是二十具製作精良的戰偶。


    他們的身體素質本來就比普通士兵好,又接受了好幾年高強度訓練,個頂個身手高明,足以淩駕於普通戰將之上。


    這時候又是為了完成任務一心求死,戰鬥力就更是憑空增加了幾倍!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人還好說,偏偏又是腳力,這就更難纏。


    縱然武將的馬都受過特殊訓練,能夠應付一部分戰場環境。


    可問題是它再怎麽聰明,也還是個牲畜,不具備和武人周旋的能力。


    馬身上的鎧甲,隻能遮護身體防禦對麵射來的弓箭,馬腿、馬蹄部分都沒有防護。


    這幫人手裏的直刀都是軍中良品鋒利異常,出刀的動作更是每天要練習幾百次,早已經駕輕就熟。


    別看這些人出刀時姿勢或跪或躺,可是刀上附帶的力量並不比普通人站立出刀來得弱。


    真要是被砍中,戰馬肯定難逃斷肢倒地的下場。


    由於此刻樹林裏是亂戰局麵,秦瓊、羅士信兩人身邊並沒有親兵隨同前進,兩個人隻能靠自己的本事保護坐騎,這可比擋箭難度大多了。


    這幫刀盾兵是活人不是弓箭那種死物,可不是隻有直線衝擊這一種手段。


    可以來迴滾動,分進合擊,彼此之間靠著陣法互相援護。


    如果是在軍陣上,他們這種雜耍一樣的花滾,實際沒什麽用處。


    可是現在是十個打兩個,這種小規模高烈度的廝鬥中,這種小隊陣法配合,讓他們的戰鬥力又提升了一大截!秦瓊、羅士信眼中,隻覺這十個人如同帶刃陀螺一般,在自己戰馬四周轉動。


    時而在前時而在後,時而又往自己的馬肚子底下鑽,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更要命的是,這些陀螺都是開刃的。


    反應稍微慢那麽一點點,自家戰馬肯定要挨一刀。


    現在這時候,馬就是最重要的資源,說是武將的半條命都不誇張。


    大家都是滿身披掛,全指望戰馬馱載,才能負擔這麽一身負重。


    這時候如果從騎兵變成步兵,都不用和人打架,就是帶著這麽一身甲胄走出群山,也會把人活活累死。


    所以就此時而言,馬就是武人的腿,不管費多大勁都得把腳力護住。


    秦瓊、羅士信都不缺乏對付騎兵或者步兵的經驗,可是都沒有跟這種滿地滾來滾去偏偏又懂得互相配合的敵手打過架。


    正常的身位沒法保護坐騎,必須哈腰俯身,用手中的兵器遮擋招架。


    這個姿勢正常練武的時候很少會練到,發力的時候會別扭,動作也不會像正常出手那麽快。


    按說鐵槍、馬槊對上直刀,兵器上天生就占優勢,兩人打斷的直刀不知道有多少把。


    可是眼下的情況和正常廝殺不一樣,兩人的武器不是和對方直接去碰撞比力量,而是招架對手的武器,又是那麽個姿勢,一身力氣發揮不出來。


    眼看對方的刀砍過來,連忙用槍架上去,一聲金鐵交鳴火花四濺,刀盾兵借力翻滾,一下子滾出十幾步開外。


    可是還沒等放手反擊,另一把直刀又砍了過來!兩人就像是會動的練功木樁,被那些刀盾兵從不同方位不同的方式劈砍。


    這些刀盾兵操練得熟了,互相配合彼此援助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反應。


    一個人滾過去出刀,其他人就知道該往哪裏動,又該由誰過去補刀。


    別看十個對兩個,也能做到連綿不絕,不給人喘息之機。


    秦瓊也知道,他們這種情況不能長期維持。


    正常情況下,隻要自己和羅士信守住門戶不讓他們有機可乘,時間一長肯定還是這些刀盾兵遭殃。


    畢竟人的體力有限,不可能和戰馬相比。


    這種高強度的動作,於體力而言也是巨大消耗。


    別看他們現在鬧得歡,時間一長肯定無以為繼,這種配合就會出問題。


    到時候不是被自己一槍紮死,就是被馬踩死。


    可問題是,自己同樣也不能讓時間耗到那時候!如果他們的援兵到了,所有的計劃都成了泡影。


    敵軍主將隻要往人堆裏一鑽,自己再想抓他可就難了。


    難道真的就敗在這幫人手裏?


    就在秦叔寶五內如焚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別招架,直接挑他!”


    隨著這句話,隻見兩道黑影,從秦瓊身旁掠過。


    之前全神貫注在應對這些刀盾兵上,秦瓊和羅士信都顧不上看別處,也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這些刀盾兵可不是十個人,而是二十個。


    十個人圍著自己打,其他人幹什麽去了?


    等聽到這熟悉的呐喊,秦瓊才明白過來,那十個人並沒有看戲或是做其他的事,而是去圍攻徐樂。


    就在自己和羅士信手忙腳亂應付著這幫刀盾兵的同時,徐樂是以一人之力對抗同等數量的敵手,而且還找到了破局之法?


    自己看的清楚,那飛過去的黑影不是別的,而是兩個人。


    他們手中刀盾尚在,隻不過已經不能對徐樂構成威脅。


    大家都是頂尖武者,不需要親自指導,一句話就知道該怎麽做。


    世間之事其實大多如此,很多時候就是一層窗紗,沒人戳破就一直朦朧著,直到豁然開朗的刹那,才明白過來自己其實差的就是那一下而已。


    此刻又有一名刀盾兵滾地而來直取馬腿,另外有三名刀盾兵從不同方向以快慢不一的速度滾動而至準備補位。


    按說秦瓊此刻就是戳槍擋刀,然後再撥馬招架其他方位遞來的刀子。


    可是此刻他反其道而行之,槍從豎直向下變為斜側向下微微上挑,就在刀槍相撞的刹那手臂發力大槍向上猛地挑起!那名已經習慣借力退避的刀盾兵根本來不及變招發力,人已經被這股巨力挑起,伴隨著一聲驚唿人已經向後倒飛而出。


    秦瓊心頭一喜,知道徐樂說得確實是破解之法。


    直到這時他才有餘暇偷眼看徐樂在幹什麽。


    可是這一看之下,秦瓊才知自己剛才確實是太過專注招架,忽略了很多事。


    那兩個被挑飛的刀盾兵並不是開始,事實上圍攻徐樂的刀盾兵已經從十個變成了三個,也就是說早在自己注意前,就已經有刀盾兵被解決。


    剩下的三個人,已經留不下徐樂。


    就在秦瓊成功挑飛一名刀盾兵的時候,徐樂已經擺脫了這些死士糾纏催動坐騎高舉馬槊,直奔謝書方!與此同時,唐軍援兵先鋒已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唐風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使奧斯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使奧斯卡並收藏盛唐風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