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鬥將浴血沙場,難免遇到強人勁敵。


    秦叔寶並非那種自幼被家族傾力栽培的將門勳貴子弟,雖說其父曾在鹹陽王斛律金麾下擔任錄事參軍,但是早早就辭官歸隱。


    是以到了秦瓊成年時家道早已中落,祖上蔭庇根本談不到。


    秦瓊本人以普通軍漢身份起家,靠著一身勇力武藝獲取戰功,以實打實的本事成為軍將。


    他在大隋的官職俸祿,都是靠一身本領拚命廝殺換迴來。


    等到歸順瓦崗之後也是一樣。


    官兵出身的秦瓊能夠在瓦崗軍內迅速立足,得到一幹綠林豪傑認可,最終得以名列五虎,這其中並沒有絲毫取巧餘地。


    完全是靠著自己的本領膽色征戰立功,用實打實的本領功勞,讓所有反對者沒有話講,這才是男兒手段!在這個過程中自然少不了兇險,也免不了遇到強敵硬手。


    天下豪傑不計其數,即便是以秦瓊這身本事,也不是常勝無敵。


    他不是沒打過敗仗,也不是沒吃過虧,至於說費盡力氣用盡手段才僥幸戰勝的對手,那就更不知道多少。


    絕不會因為一時的處境不利就失去冷靜,變得焦躁。


    實在是徐樂的打法,太讓秦瓊窩火。


    兩人一開始交手的時候,徐樂大槊如狂風暴雨鋪天蓋地打來,看那架勢大有三兩合間將秦瓊打落馬下的意思。


    秦叔寶對於這種打法並不畏懼,一條鐵槍舞動如飛打得有來有迴。


    雖然鐵槍過於長大,變招不如馬槊便捷,可是秦叔寶自有手段,於這種打法也早有辦法應對。


    說到底自家的鐵槍不管從尺寸還是份量上都勝於馬槊,比材質也不吃虧,這種硬橋硬馬的對拚完全是自己最擅長之處。


    雖說兵器並不能決定勝負,可如果交手雙方武藝伯仲,那麽武器上的差距,也確實會影響最終結果。


    是以兩人比鬥初期,秦瓊信心十足,自認為足以應付徐樂。


    哪怕他還有什麽絕招未出也沒關係,他有本領自己也還有絕招,不怕他玩出什麽花樣。


    然則就在他剛剛想到這裏,徐樂的招式陡然為之一變。


    武將不比江湖好漢,尤其是馬槊這種沙場兵器,沒有那麽多招數可言。


    戰馬的速度在那,再加上兩軍疆場不是俠少比武,花裏胡哨的東西沒有什麽用處。


    是以一般而言,武將所謂的變招也就是那麽迴事。


    沒有什麽出人意料的招法動作,更多是變一種打法或者節奏。


    可是徐樂這次的變招,卻和秦瓊之前所見的變招都不同。


    與其說是變招,不如說是變了個人。


    從一開始的硬橋硬馬一力降十會,竟陡然變成了一巧破千斤。


    大槊放棄了大開大合的剛猛路熟,改走輕巧靈動。


    馬槊從黑龍變成了靈蛇,觸力即走見縫就鑽,完全是貼在了秦瓊的鐵槍上。


    兩人交戰兵器碰撞在所難免,徐樂這路槊法,則是把兵器碰撞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自家的兵器牢牢貼在秦瓊的兵器上,完全是隨著秦瓊的兵器在走。


    借力打力連消帶打,這種變化之妙,已經超出秦瓊所知的範圍。


    自家鐵槍發力這條馬槊便也隨著發力,以力化力將自己的攻勢完全消解。


    待等自己變招時,對方的槊就馬上跟著過來,找到破綻便向自己身上刺戳,再不然就是從槊杆上陡然傳來一股驚人巨力,把自己的變化生生打斷。


    若是不能及時招架,多半便難逃大槊穿身的下場。


    崩槍、蕩槍、震槍秦瓊將自己所知的全部發力手段都施展出來,卻依舊拿對手的馬槊無計可施。


    那條大槊就像是附骨之蛆,牢牢貼在自己的大槍上。


    任是自己全力施為,也擺脫不了其糾纏。


    秦瓊隻覺得自己如墜泥沼之中,越是用力掙紮下沉的就越快。


    如果一動不動,又擺脫不了這種局麵,結果隻能是活活困死。


    何況彼此之間兵器往來廝殺,又哪有一動不動的資格?


    他很清楚,別看徐樂現在采取守勢,隻要自家的動作稍有遲緩,這條大槊便會趁機發起突襲,就算不要命也能咬下自己一塊肉。


    現在的情況就是進不能進,退更是不能退。


    秦叔寶自出世以來,胯下馬掌中槍會鬥豪傑無數,幾曾打過這樣的冤枉仗?


    他的涵養再好,這當口也沒法保持心平氣和。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凡是武人都有爭強好勝之心不肯服人。


    可這時候秦叔寶嘴上不說,心裏已經承認,單以招數比拚而論,自己已經敗給了徐樂。


    要知道徐樂這種打法雖然厲害,但是疆場上並不多見。


    除了亂軍鏖兵那種環境沒有條件施展這種手段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這種打法對於施展者的要求太高。


    要想達到效果,首先得保證自己的技藝處於絕對的優勢,否則就是找死。


    看似穩操勝券的局麵,其實萬丈高空走懸索差不多,稍微一個應變不及或是疏忽,馬上就會有性命危險。


    秦瓊對於自家的槍法技藝素來自信,畢竟能將這麽一條大鐵槍舞得靈動似蛟龍的人,整個天下也找不出幾個。


    可是今日卻被徐樂一路槊法牢牢壓住,滿身手段根本放不出來,那份挫敗感加上有力使不出的憤怒夾雜一處,縱然是修行有成的大德也壓不住,何況是秦叔寶這麽個武人!唿喝聲越來越響,大槍也越舞越急。


    怒龍發現自己誤入漩渦,便拚命掙紮,想要靠著一身蠻力從這致命陷阱中掙脫出來。


    既然鬥技注定不敵,那麽就得迴歸到鬥力上。


    哪怕角力敗北,也好過被這種打法活生生把人磨死。


    秦瓊打定主意,把槍舞得如同紡車。


    兩人廝殺,兵器碰撞在所難免,哪怕是徐樂這種戰法,大槊和鐵槍總歸也是要有撞擊。


    秦瓊的希望就在於借助這種撞擊,擺脫徐樂的糾纏。


    然則徐樂又哪會讓他如願?


    若是揭開徐樂麵覆朝他臉上看去,便能看到那一臉充滿陽光的笑容。


    好對手,好男兒!秦瓊從一開始表現出來的豪爽大氣,就讓徐樂從心底認可,交鋒時展現出的武藝以及脾性,也對極了徐樂胃口。


    既不是一個莽撞粗野的匹夫,也不是優柔寡寡斷缺乏血性的軟蛋。


    這種脾性的武人,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個。


    更別說對方還是頂尖武將,一身本領之前縱然不敵宇文承基那種豪傑,也相去不遠。


    我漢家的好漢,已經死得太多了!徐樂心中暗自感慨,他很清楚,這個亂世沒那麽容易終結,即便是讓天下由亂入治,北方還有個兇狠的鄰居等在那裏。


    不管最後誰當皇帝,要想維護漢家江山,要想避免五胡之亂再起,都得和突厥那位金狼汗阿史那做過一場。


    以突厥人的性格以及生存環境來說,不來一頓狠的把他們打服,這幫人怕是也沒辦法和漢人政權和睦相處。


    用人的地方在後麵,不能再讓豪傑死於內耗之中。


    固然打仗避免不了死人,但這也是不是武人濫殺的理由。


    尤其是人品、武藝出色的好漢子,就更應該盡力保全,能保一個是一個。


    像秦瓊這樣的好漢子,能夠招降就還是要招降,而不是隻想著殺死。


    徐樂也知道,自己這多少有點一廂情願,瓦崗五虎義氣深重,綠林軍之所以能夠成事,也正是靠著這種堪比手足的親厚關係。


    這個團體的人最鄙夷的就是背主投敵之徒,要想招撫這麽一群人,其實比打殺他們難度大多了。


    可就是因為難做便不做了?


    若是如此畏難,自己還有什麽麵目立於天地間稱大丈夫?


    越是難越要迎難而上,翟讓能做到的事,自己憑什麽做不到!能收服李君羨,就也能收服秦叔寶!既然這幫人最敬重武藝高強的好漢,那麽自己就先從武藝上折服他們再說。


    雖說秦瓊胯下馬掌中槍神勇絕倫,但是在徐樂看來,他的武藝比起宇文承基還是略有不及。


    哪怕這位秦叔寶是萬中無一的武道天才,老天又給了他一個令所有武人都羨慕的身板和氣力,可是距離承基這種虎將還是有一定差距。


    自己當日江都一戰,贏得多少有點僥幸。


    如果不是突然出現意外,自己和承基的本事其實不好說誰一定勝過誰。


    不過不管怎麽說,自己和承基的修為總歸是伯仲之間,自然是要強過秦瓊。


    當然高手交戰勝負隻在一線,修為並不是決定一切的。


    如果有什麽變故發生,也存在陰溝翻船的可能。


    不過徐樂有這個自信,自己絕不會犯那種錯誤陰溝翻船。


    現在要考慮的,就是怎麽讓對手輸的心服口服!看得出來,秦瓊最為自傲的並非氣力,而是槍技。


    那麽我就從技法上勝過你,且不是小勝而是大勝,讓你秦瓊知道,天下總歸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要擺弄我的槊,哪有那麽容易!當日江都大戰時宇文承基得槊法變化讓自己都見獵心喜。


    據李君羨所言,他大戰瓦崗五虎時因為是處處被人算計,所以根本施展不出本事,就進入混戰環節,全是靠著氣力和基本手段對拚。


    今天就讓自己代替承基,讓你們看看什麽叫高明的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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