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怎講?


    九娘被響馬拿去了?


    你幹什麽吃的!”


    此刻,洛陽城外甲字新城內,也是一片紛亂。


    饒是徐樂之前費盡心力控製事態規模,可是等到消息傳開,幾個得以參加軍議的戰將還是難以控製情緒。


    饒是徐樂於玄甲騎內一言九鼎,可是此時卻也難以完全控製局勢。


    這也不能怪眾將發作,實在是眼下這樁事實在太大,牽扯的又是自家人,縱然是佛門高僧也難免動怒更何況是武人廝殺漢?


    小門神韓約素來沉穩持重,這當口卻也怒從心頭起,劈胸一把抓起滿麵血汙狼狽不堪的林望三,勃然大怒道:“那許多將士死了,你為何不死?


    居然還有臉活著迴來!”


    “韓大!”


    徐樂一聲輕叱,聲音不算大,但是卻淩駕於一幹亂糟糟的叫嚷聲音之上,清晰送入每一名軍將耳中。


    隨後手臂輕抬,穩穩搭在韓約手臂上。


    韓約側頭看向徐樂,徐樂朝韓約搖搖頭,韓約這才將手鬆開,林望三重又匍匐於地一動不敢動,口內不住告饒:“小人自知此番犯得乃是死罪,亦不敢奢求活命。


    隻是這件事幹係重大,小人一死事小,若是誤了大事,便是宗族盡滅也不足贖己之罪。


    留著這條性命,就是為了來送個消息。


    消息既已送到,小人縱死無憾。”


    “倉啷!”


    伴隨著一聲脆響,宋寶已經抽出腰間直刀,直奔林望三走去。


    “宋大!”


    徐樂身形未動隻是一聲呐喊,便讓宋寶不敢再往前走,但是他口內說道:“這鳥人犯得本就是死罪!我不殺他,聖人將來也得要他的腦袋!”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這次的事罪不在他。”


    林望三本來差不多就是癱在地上,聽到徐樂這話,雙手撐地猛地抬頭看向徐樂,眼中淌出兩行淚水。


    “有樂郎君這話,便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小人在死前,能遇樂郎君,也不算白活一世。


    我隻恨自己無用,救不得九娘。


    否則就算是”徐樂這當口卻已經俯身,雙手托起林望三兩臂將他攙扶起來,雙眼盯著林望三說道:“徐某並非強梁,更不是胡亂殺人泄憤的蠻徒。


    軍法無情卻非濫殺之用,這次的事情與你無關你也不必自責,他日縱然聖人降罪,徐某也會秉公直言。”


    待等林望三坐定,徐樂又看向其他人等。


    由於事關重大必須保守機密,此刻列席的都是玄甲股肱嫡係,不過韓家兄弟、步離以及從乙字新城特意趕來的宋寶以及新近加入的李君羨而已。


    這些人裏麵,李君羨最為從容,主要是他和九娘李嫣素昧平生,也自然沒有交情可言。


    不過從對方身份和事情,也能感覺出事態的嚴重性。


    雖然不曾拿刀動槍喊打喊殺,但是眉頭也緊鎖一處。


    徐樂看著幾人說道:“各位心思某心裏清楚,眾位都是徐某的生死至交,隨某出生入死多次,都盼望著玄甲騎日益壯盛,生怕一招不慎招來大禍。


    如今九娘被執,大家心裏難免有火。


    若是無動於衷,便不配為人,更不配在玄甲為將!不過我們不能因為自己動怒,就隨便遷怒於無辜。


    林望三於這件事上有功無過,他若是貪生怕死逃之夭夭,才會誤了咱的大事。”


    宋寶道:“樂郎君這話說的不錯,可是這事已然誤了!九娘被擒,這是通天的大事。


    況且細算起來,還是為了給咱輸送軍資才遭逢此難。


    將來聖人怪罪,怕是咱們也難以逃脫。


    你且想想看,這件事如果鬧大,咱們還有命麽?”


    他有句話沒有說出口,之前你樂郎君大鬧玄武門,自己打得倒是痛快,但是也把玄甲騎逼迫到了絕境。


    如今九娘又出了事,兩罪歸一眼看便是身死軍滅的下場。


    這時候不是自己想要遷怒,而是換做是誰都沒法再四平八穩的思忖才是。


    徐樂卻是出奇的鎮定:“聖人怎麽想與我等無關,咱們安心做好自己也就夠了。


    說句難聽話,咱們在此殺人罵娘,難道就能把九娘救迴來?


    又或者拉刀抹脖子,便能化解了這場災厄?


    七尺男兒理應仗三尺劍憑一身血勇安定天下,而不是遇事哭哭啼啼指天罵地!左右不過就是這麽一檔子事,人被擄了,且先救迴來再說其他。


    與其想著殺人,不如想想怎麽救人來得有用!”


    他這話一說,宋寶也就沒了話講低頭不言語。


    步離這當口卻說道:“埋伏兇險。”


    她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徐樂自然能聽得懂。


    韓小六也分說道:“步離說的沒錯。


    那些賊寇抓了九娘不殺,也不肯殺林望三,反倒是派他來報信,要樂郎君去尋他們當麵分說。


    這明擺著就是沒安好心,且不說人數懸殊雙拳難敵四手,就說那些賊寇素日行為,也不像是能坐下來談事情的樣子。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會在四周布下埋伏,樂郎君不喜用計,多半要受他們的暗算。


    我和梁亥特的兄弟們閑談時也聽他們說過,獵手對付厲害的獵物,從來不會硬拚。


    都是想方設法把獵物弄到埋伏陷阱的地方,這幫響馬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韓約這次並沒有反對弟弟,反倒是同意兄弟觀點:“小六說得不差。


    瓦崗軍一班賊寇,不能和我們之前遇到那些官軍武將相提並論。


    若是按照往日行事,肯定是要吃苦頭。”


    他當日曾經在鸚鵡洲被擒受刑,對於盜寇手段最為了解,也對這等人深惡痛絕。


    說起這件事就咬牙切齒,倒是格外令人信服。


    隻不過對於新加入的李君羨是何想法,便顧及不到徐樂卻是一聲輕歎:“強盜軍將,又有什麽分別?


    若是依某看來,反倒是綠林中人比朝廷軍將更值得信任。


    咱們都是徐家閭出來的鄉黨,當日王仁恭的所作所為心裏有數,他和他手下那班爪牙行徑,比起強盜來又有什麽分別?


    至於楊家父子又或是王世充之輩,就更不必說。


    便是天下間一等一的惡匪,比起他們也要自愧不如。


    我寧可相信他們,也不願意相信那些高門望族中人。”


    他看了一眼韓約又看向其他人:“今日在此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怕直抒胸臆。


    九娘落在徐世勣等人手中我還不太擔心,可若是落入世家高門手中,結果如何怕是就難說得很。


    論謀略講歹毒,瓦崗眾人比起那些人還差得遠了!可是那幫人的手眼咱們都清楚,很快就會從中插手。


    是以眼下我們不但要救人,更是要和那些人比快。


    不能讓九娘落入那些人手中,以免生出更多的變數。”


    韓家兄弟沉默不語,宋寶這當口卻道:“就算救人也得從長計議,依我看這事既然鬧大,不如索性就徹底挑開。


    總歸是李家的女兒金枝玉葉,讓聖人派兵去解救才好。


    縱然救不了人,最不濟也能把水攪渾。


    到時候咱們再出手搭救,總是多了幾分勝算。


    總不能讓毗沙門真的在潼關高枕,萬事都不上心。”


    這次連韓約都站在了宋寶一邊,他雖然不喜歡宋寶為人,但是這次卻覺得還是他想的對。


    “這話不錯,李建成麾下虎賁六萬,在潼關坐著享福,卻把苦差事都丟給咱們。


    現如今這玩命的勾當如果還是給樂郎君一人,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徐世勣等人再怎麽了得,也不過就是那點人馬。


    我就不信他們各個三頭六臂,能擋住那許多兵將。”


    “這就是我說林望三有功無過之處,他並沒有自作聰明,去請李建成發兵,而是按著徐世勣的囑托,把消息帶給了我。”


    徐樂看著韓約說道:“倘若李建成出手,事情肯定會變得更糟,多半就會變成最壞的結果。”


    “那不能吧?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他的妹子。”


    “且不說骨肉情分對於李建成這種人有多少份量,就說他那種草包,又哪裏有救人的本事?


    隻怕他越想做好事,就會讓事情變得越糟糕。


    至於宋大所說的聖人,這話倒是不錯。


    隻是這次,怕不是這麽想的。”


    徐樂的臉色變得凝重,語氣裏也多了幾分擔憂:“隻怕聖人眼下自顧不暇,未必就能騰出手腳解救九娘。”


    “這話怎麽說?


    總共不過是瓦崗賊這夥人馬,又是咱們在這扛著,聖人還有什麽自顧不暇的?”


    “倘若對頭不光是瓦崗,又當如何?”


    徐樂聲音裏聽不出喜憂,隻是用最冷靜的態度分析事件的可能性:“你們難道不覺得,瓦崗的行動很是古怪?


    如果按照最壞的結果考量,我們在此迫不得已接戰,他們也是裝模作樣吸引眾人注意力,讓所有人都盯著咱們,觀看這場交戰的勝負。


    而真正決定勝負的地方卻不在此,而是在其他所在。”


    徐樂說到這裏一聲苦笑:“但願是我想錯了,否則這次便是天大的麻煩。


    縱然咱們這裏可以取勝,聖人那裏怕也是要焦頭爛額不知如何自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唐風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使奧斯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使奧斯卡並收藏盛唐風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