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約、小六都沒言語,反倒是宋寶先開了口:“樂郎君一說,某也想起來了。


    這話倒是沒錯,今天這情形嚇了我一跳,還覺得他們要趁著你們不在,把軍寨給攻下來。


    前幾日攻寨,可不像今天。


    又是安排精兵,又是擺出戰車,一副要玩命的模樣。


    某還想是不是走漏了風聲,要不然他們怎麽知道樂郎君你們不在營裏。


    可是剛才郎君這一說,我也覺得不對勁。


    要說拿下軍寨,似乎又差了點啥。


    可要是為了釣咱們,這餌是不是下的太重了些?”


    “就是這話了!瓦崗軍也不過是一群草寇成軍,雖說得黎陽、洛口,又吞了驍果,可是論家底還算不上厚實。


    跟大唐比,還差了不少火候。


    就算是李家父子,也不會用這麽重得餌去釣魚,就更別說他們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為了逼著咱們出去打。


    或者可以說,怕咱們不肯出去打。


    若是他們真的能夠一直耗下去,用得著下這麽大本錢,用這麽多心思?”


    倉房中幾人全都沉思不語,過了片刻,小六忽然說道:“我怎麽感覺他們那邊好像換了人?


    前幾日跟咱交手的,比今天這個沉穩多了,也更難纏。


    今天這個雖說張牙舞爪,可是不難對付,不像前幾天那個弄的人難受。


    要是前幾日那個對手,我敢說尖頭驢不算完,後麵肯定還得有別的招數。”


    徐樂點頭道:“就是這話!我和小六看法相同,瓦崗軍不知為何,可能換了主將。


    又或者是另有什麽原因,讓他們急於求戰。


    如今得情形,就像是兩人角力,咱們固然辛苦,瓦崗賊肯定也不好受。


    這時候就得比誰能忍,誰更能咬住牙。


    論起吃苦忍耐,咱們雲中子弟幾時輸給過別人?”


    宋寶道:“這那要是他們熬不住,就幹脆大軍壓過來又當如何?”


    “那就好辦了。”


    徐樂微微一笑,露出八顆潔白整齊的牙齒。


    “他大軍壓境,王世充難道不聞不問?


    就算他不想管咱們死活,總得顧全自家性命不是?


    瓦崗軍和他是敵非友,真要是一窩蜂殺出來,他難道不怕?


    瓦崗軍就算說隻和咱們打不攻洛陽,王世充也不敢相信。


    那時候不管他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都得跟咱們同仇敵愾。


    他今日怎麽對待咱們,咱們到時候就怎麽對待他。”


    宋寶點點頭,隨後又有些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該逼虎跳澗。


    可是今日怎麽反倒放虎歸山?”


    “你是說那些扣在尖頭驢裏麵的軍兵?”


    “正是。


    那幫人已成甕中之鱉,有的是辦法炮製他們。


    可是郎君最後卻放他們逃迴去,這是什麽謀略,某實在是想不明白?


    被派來攻營得,一準是他們的精兵。


    正該斬盡殺絕,才能激得他們動怒。


    把這幫人放迴去,也不會感激咱的恩情,留他何用?”


    徐樂微微一笑:“我輩行事,還用得著他們感恩?


    就算這幫人知我的人情又能如何?


    充其量不過是倒戈歸順,我們再缺人手,還能差這幾十人?”


    宋寶、韓約幾個人都看著徐樂,眼神裏滿是疑惑。


    別看這問題是宋寶提的,不代表韓家兄弟不是這般想法。


    他們也不明白,一向殺伐果斷的徐樂,怎麽突然變成了慈悲心腸,把幾十個敵人精兵給放了迴去。


    固然這種戰場上多殺幾十人少殺幾十人,都影響不了實力強弱對比。


    可是畢竟彼此敵對,能多殺一些總是好事。


    再說瓦崗和自己已經擺明了不死不休,甚至放著洛陽不攻,專門盯著玄甲騎打,可以說公仇私怨兼而有之。


    到了這種地步,也就沒必要再講什麽體麵,大家撕破臉皮開殺,誰活到最後誰就是道理。


    徐樂既不想殺人,又不是為了感化對手,甚至沒想過收降這些兵卒,那麽他這麽做又圖什麽?


    打仗不是做遊俠,沒有那麽多率性而為,每一個決策背後,肯定會有一個專門的考慮。


    他們相信徐樂也是如此。


    眼看幾個人都是一般神情,徐樂也不說話,隻是朝倉門走去,來到糧倉門首,才悠然說道:“逼虎跳澗也不隻有一種方法,殺人固然是逼迫,放人又何嚐不是?


    說不定我越是如此,瓦崗軍就越耐不住性子,這誰又說得好?”


    說話間他已經拉開糧倉的門,宋寶等人自然也不好多問,隨著徐樂往外走去。


    一身布衣得曹符臣與幾個後生就在距離糧倉不遠處忙和著,眼看徐樂走出來,曹符臣裝了撞膽子向前邁了一步,運足氣力大喊一聲:“將軍!”


    這一聲喊突如其來,幾個人全都站住腳步。


    眼看徐樂朝這邊看過來,曹符臣心知這是唯一的機會,連忙上前兩步搶步行禮:“將爺,小的曹符臣,身邊幾個都是隨小的一起投軍的。


    我們商量好了,想求將爺開恩,準咱們入玄甲做正卒,而不是做輔兵。”


    在徐樂的兵馬離開洛陽城時候,帶出來千把青壯。


    這都是吃了粥飯,甘願追隨玄甲騎拚命的。


    就像玄甲騎兵士一樣,這些人也是一分為二,分別駐於洛陽甲、乙二新城,這兩座軍寨裏。


    不過他們身上不穿甲,也不是正卒,全都充當輔兵負責搬運物資,再不就是照顧傷病,做些粗笨的活計。


    到了打仗的時候,他們也是打下手,而不直接參與戰陣。


    錯非是敵人打進了營壘,否則他們就不用臨陣廝殺。


    按軍將的心意,這時候就該拿這幫人去和瓦崗軍拚,可是徐樂、韓約都不認同。


    他們招兵不是為了招替死鬼,而是實打實的為玄甲騎招募兵士。


    按徐樂所說,這些中原子弟不同於雲中後生,沒有直麵過殺伐也缺少操練,不能直接拿來就用。


    必須把他們練出來,才能安排到戰場上,否則和逼迫他們送死沒分別。


    隻不過眼下戰事正酣,哪裏來得時間操練?


    是以這件事就這麽懸著,這些自洛陽帶出的青壯,便承擔了軍營的諸項雜務。


    其實這也是徐樂此番出戰不同尋常,若是正常大軍交戰,一名精騎卒少說也得有三名輔兵對應服侍。


    從照料戰馬到養護甲胄,乃至日常扛著沉重甲包,這些都是輔兵的職役。


    如果沒有這些青壯隨同,這些事情就得玄甲兵自己做,原本就緊張的人力,隻怕就更加捉襟見肘。


    徐樂看看曹符臣,用眼一打,就能看出來這人身上有功夫。


    武藝談不到多高明,但是一對一的話,也勉強可以和玄甲士卒打個平手。


    這等武藝拿到軍營裏,做個火長卻也是綽綽有餘。


    “你想當戰兵?


    可是因為軍中有人仗著是戰兵欺壓你?


    又或者克扣你們的口糧?”


    “這自然是沒有的。


    實不相瞞,小的也曾熬過大營,知道軍中是什麽情形。


    像咱們玄甲騎這樣的營頭,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家。


    沒有哪個敢欺壓輔兵,更不敢克扣口糧。


    咱們雖是輔兵,可是口糧比正卒也隻差三分,天下再也找不著一個營頭能如此對待咱們。


    就是因為將爺待咱恩厚,小的們才不忍心吃白食。


    小的們雙眼不瞎,知道是個什麽情形。


    這時候正是用人之時,將爺不讓咱當兵,是體恤小人的性命,這份恩情小的記著。


    可要是就這麽安心吃喝,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咱的本是不能和各位比,但是好歹有一身力氣,外加一條性命。


    頂不濟也能和那些賊人換命!再說小的看來,那些賊人的本事”曹符臣尷尬一笑,沒好意思說下去。


    當著將主麵自誇本事,這可不是聰明人該幹的事情。


    徐樂示意曹符臣等人起身,隨後對韓約說道:“如今可還擔心我們熬不過對手?


    人心向背並非兒戲,軍心在我,這場較量勝負已分!”


    韓約、宋寶幾人相顧點頭。


    徐樂又看向曹符臣,看得出來,這個軍漢也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跟自己提出這個要求。


    沒辦法,軍法嚴苛動輒得咎,若是遇到以淩虐士卒為樂的,那就更是倒了八輩子黴。


    雖說玄甲騎不搞那套,可是作為新入伍不久的兵士,誰又敢賭將主是什麽脾氣?


    能夠說這些話,足以證明其膽量以及決心。


    人家爭的不是口糧待遇,而是為了報恩償義甘願犧牲性命,這等好漢自是多多益善。


    拍了拍曹符臣肩頭隨後一笑:“你們的心意某已知曉,不過事情不必急於一時。


    咱們玄甲騎的兵,可不是拿來和賊寇兌命的。


    等到戰事結束,某親自操練你們,練好了本事再披甲不遲。”


    雖是拒絕但是並未惡語相向,更沒有用鞭子抽,幾個軍漢非但沒有失落,反倒是覺得周身暖意盎然。


    這年月人命輕賤,隨時都可能被人結果。


    一樣是死,為這樣的人而死,總算還有幾分價值。


    宋寶在旁觀看,幾個軍漢的神色變化被他看個明白,心中也自認可了徐樂的觀點,若是如此或許我們真的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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