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烏龍蓋頂。原本燃燒正旺的篝火被突如其來的勁風所襲,火勢為之一衰。在勁風正中位置的火焰被狂風生生吹熄,兩側的火焰則被隨風而動左右分散,似乎是


    要為自上方落下的巨龍讓路。隨著單雄信拔槍、出手,之前圍攻步離的綠林人,已經很有默契地向左右閃避。大家都知道,單通平日裏是仁義大哥,可是一旦打起仗來就如同瘋魔六親不認。何況他武


    藝大開大合,一條大槍舞開,一丈方圓內都是他的攻擊範圍,連他自己都沒法控製,想要保全弟兄也做不到。此刻他含憤出手,誰也不敢留下生怕受池魚之殃。“砰”。一聲悶響響起,寒骨白重重地砸在地麵上,就像是有人用巨大的鼓槌,朝大地狠狠敲了一下。這沉悶的鼓聲比起響鼓更為震撼,在場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這聲巨響


    陡然縮緊。


    勢沉力猛速度也快得嚇人,以單通出手的速度以及赫赫聲威之下,很少有人能夠做出規避動作。不知有多少成名豪傑,就死在這一記“霸王摔槍式”之下。不過步離顯然不在此列。就在槍落下的刹那,步離的身形疾退,眨眼間已經退出兩丈之外,直到後背抵在一棵大樹樹幹上才停住腳步。但是單通成名多年,手段又何止於


    此?就在步離退後的同時,單通的招數也隨之一變!步離退他便進!身高腿長的單通,並不曾施展什麽輕功身法,可是行動迅捷進退如飛,其動作之快絲毫不遜色於步離。隨著單通的手腕用力,那條七十斤重的大槍如同靈


    蛇一般自地上彈起,帶起大股灰塵。大槍帶著塵沙,如同出海的蛟龍裹挾著波浪,再次朝步離席卷而去!步離的脊背抵著樹幹,退路已然斷絕。而單通出手之時,已經鎖死了步離左右退避的可能。不管她朝哪個方向閃避,都難逃大槍攔腰掃擊。若是步離招架的話,她手中那


    對短兵,也不可能擋得住單通手中這條鐵槍。


    步離果然如單通預料一般不閃不避,隻是把雙眼緊緊盯住槍頭不放,似乎要故技重施,再次從大槍的破綻處逃脫。


    可笑!


    單通心內暗笑:若是能被你兩次用同樣手段逃脫,某也沒臉在綠林立足。手上力道陡然增強幾分,大槍直奔步離胸前直刺!步離此時的唿吸也已經變得急促,這種急促並不是激烈交鋒之下體力不支引發的唿吸紊亂,而是一種興奮的表現。身為武人遇到本領出色的對手,又或者遭遇生死危機時,往往都會引發這種興奮情緒,隨後因為血脈賁張心跳加速,引發身體的反應,導致唿吸變得不再平穩。這種情況帶來的劇烈刺激,不是酒或者其他什麽東西能夠代替。


    有一部分人也會因此沉湎其中不可自拔,越是處於生死邊緣越是興奮,步離的情形就是如此。生於塞上狼群的步離,在遇到羅敦之前,過得一直是這種生死懸於一線的日子。固然在梁亥特部落以及徐家閭的生活,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逸以及家的感覺,也讓她深深依戀其中產生了歸屬感,可是童年生活的記憶,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的鐫刻在血脈之內,不管如何變化都不會磨去。越是到了生死邊緣,步離的情緒就越發亢奮,一如受


    傷孤狼,絕不會束手待斃隻會奮力一搏!在她眼中此時隻有槍鋒不見其他,就在大槍即將刺中自己身軀的刹那,步離的身形陡然動作!雙足猛地踢向樹幹,如同上天梯一般沿樹幹疾行幾步,這本該刺中她身體的


    鋒刃便從腳下險險劃過。單通眼見一擊失手,大喝一聲沉腰坐馬手臂發力,本應刺入樹幹的大槍被他生生拽住,隨後力道陡然一變,改平刺為上挑,大槍自下而上,作勢要將步離挑起。可是步離


    的動作更快一步,雙足向下一記千斤墜,自身的體重加上腰馬之力全都作用在槍杆上,以自身為武器想要生生把大槍從單通手上砸落。刹那間,在場的綠林群盜全都呆住了,自他們與單通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等情景。頭領手持長槍伸臂刺擊,對手則穩穩站在槍杆上,隨著槍杆上下起伏。高大的單通與纖弱的步離形成鮮明對比,火光映襯下,兩人的體形差異反倒是成了互補。山風吹拂,吹起步離頭上青絲亂發,加上步離本就是中原少見的異域美人,此情此景下


    更增幾分顏色。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絕不會相信這是一場生死搏殺,隻會認為兩人在賣解獻藝。事實上就算以此為業的藝人,用心編排苦練之下,想要達到這等效果也是難如登天。單通心內也忍不住為步離的應變以及身手喝彩,自己遇到過的江湖女子,沒一個人能和這個小姑娘相提並論。不過越是如此,自己就越不能留下她的性命!單通一聲怒喝


    手腕抖動,大槍用了一個“崩”字決,將步離的身體從槍上彈起。步離也不曾料到單通的膂力強悍如斯,自己這一擊的力道在他而言竟然根本不足以成為威脅,而隨著單通用出崩槍法,步離隻覺得腳下一股巨力襲來,自雙足至小腿如遭


    重錘,下半截身子發麻,再也維持不住之前的站姿。隨著單通這一抖,步離的身軀從槍杆上彈起,向著一旁落下。“納命來!”單通一聲怒喝,大槍一記“白蛇吐信”直奔步離刺過去,都不想等到步離落地,就要將她刺死。可是就在他手中大槍即將刺出的刹那,空氣中陡然傳來一聲斷喝


    ,隨後一股勁風直奔大槍槍尖飛去。這股勁風並非弓箭,但是來勢比之強弓勁矢並不遜色,即便以單通之能,也來不及變招抵擋,隻聽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響起,空中陡然爆起幾點火星。單通隻覺一股巨力襲


    來,自槍尖直接傳向自己的手臂。從交手之初,他始終保持單手握槍的姿勢不變。可是此時他卻再難以單手控製兵器。這條追隨自己征戰,幾乎成了身體一部分的武器,隨時都可能脫離掌控脫手落地。綠


    林中人為了顏麵可以犧牲性命,當著自己這些手下的麵,若是被人打落大槍,自己的體麵何在?當下單通顧不得其他,再次腰馬發力,始終空著的一手急忙伸出抓住槍鑽,雙手用力總算是把大槍攥住。饒是如此,槍杆在兩股相反的力道作用下,也自嗡嗡抖動,過了


    良久才平複下來。好在身旁這些綠林人的眼力平平,看不出單通方才吃了悶虧,隻當是自家頭領賣弄槍上功夫,倒是沒人說什麽。


    身為當事人,單通自然明白對方另有高人掠陣。他將心一橫,朝著森林中喝道:“誰?藏頭露尾算什麽好漢?”


    騰!騰!騰!如同砸夯般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火光映照下,一尊手持盾牌的高大的神像從森林中緩緩走出。來人的身軀本就高人一頭乍人一背,看上去格外顯眼。加上盾牌遮護臉麵胸


    腹,導致這些人一眼看去,看不到來人的五官,隻能看到盾牌上那猙獰的神荼相。


    顯然之前林中已經經曆過搏殺,盾牌的神荼相上滿是血汙,更增幾分狠厲神態。在火光映照中,這神荼就像是飽食血肉的神祗複活,來到人間收割人命。這些綠林人往日為非作歹多了,不少人心裏都崇信鬼神之說,加上今晚這一戰太過邪門,從開打到現在處處受製,這時候再見這等情形出現,不少人心中竟泛起一個念頭


    :莫非是作惡太多神靈降罪,今晚報應臨頭?


    單通倒是看得分明,出現的當然不是什麽神仙,而是一個體形格外魁梧的大漢罷了。隻是這人身形壯碩氣度不凡,再加上今晚的清醒,乃至於讓人生出誤會。事實上這人自己也是見過的,玄甲騎軍陣中徐樂一馬當先,緊隨徐樂身後的就是此人。由於交戰之前瓦崗軍已經了解了玄甲騎中幾個出色人物的情形,對於這人的身份倒


    是也不難辨認,當下單通冷聲道:“小門神韓約?”


    來人並未說話,隻是將盾牌從麵前移開,朝著單通點點頭,隨後將盾牌重新擋在麵前,右手直刀在盾麵上輕輕敲擊三下,又朝著單通遙遙一指,朝著單通發起挑戰。


    玄甲騎中二號人物,向河朔綠林的首領級人物,發起了挑戰。單雄信看看韓約,又看看此時已經恢複持刀警戒狀態的步離,忽然打了個唿哨,那匹棗騮駒四蹄蹬開來到單通身邊,單通雙手持槍足尖用力人騰空而起,牢牢落在鞍橋之上。手中大槍前七後三懷抱二尺,寒鐵槍頭直指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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