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並沒有提馬槊也沒有挎直刀,而是如往常一樣,赤手空拳毫無防範地朝沈光走去。小六想要舉弓瞄準,卻被韓約用眼神製止。韓約自己也把直刀扔在一邊,隻將盾牌


    掛在臂上,眼睛看著沈光雙足,自己則微微下蹲,隨時準備疾行衝鋒。當初鸚鵡洲上沈光大戰徐樂的情景韓約並未親眼目睹,不過從小六等人嘴裏,也略微了解了一些當時比武的情景。再加上這段時間大家互相切磋武藝,於肉飛仙的手段,


    韓約已經有所了解。知道這位沈大與樂郎君一樣,都是當今天下第一的的豪傑。


    論及馬上本領較徐樂略遜,步下手段則相差無幾。小六這點本事在沈光麵前拿不出手,除了惹人笑話以外再無其他用處。再說沈光和徐樂交情莫逆為人也光明磊落,和徐樂並沒有發生衝突,更犯不上出手加害。隻是他這副模樣讓韓約心裏忐忑,身為徐樂的好友加伴當,自然也要做好出手援


    護的準備。


    徐樂這當口已經走到沈光麵前,“沈大今日倒是閑在?不在太上皇身邊當值,這麽早就迴府了?不知步離現在何處?”沈光並未迴答徐樂的問題,而是死死盯著徐樂的眼睛。兩人視線在空中碰撞了良久,沈光才恨聲道:“你隨某來!”然後轉身便走。徐樂也不多問,跟著沈光前行,小六看看兄長,詢問是否要跟上去。韓約則搖了搖頭:“樂郎君自己能應付,咱們別添亂。”口內這般說,可是手上的盾牌並未放下,眼睛也緊盯著不遠處的直刀,身上的肌肉也


    早已繃緊,隨時都可以投入廝殺之中。徐樂與沈光一路來到前院,今天這裏格外安靜,並沒有那些大聲說笑舉止粗魯的訪客,也不見家將仆役的身影。沈光並沒有帶徐樂進房間,而是在院落當中站住身形,轉


    迴身再次盯住徐樂的眼睛說道:“樂郎君,你我自從在鸚鵡洲相識便一見如故,沈某將你當作知己,也認定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將你引薦給聖人,也是希望你能得一個好出身。即便人各有誌不可強求,終歸也可為敵國之交,不至於白白葬身於此。某自問這般打算對得起樂郎君這個朋友,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段時日的招待,亦盡了手足之義。不知這些能否換迴樂


    郎君一句真心話!”


    “徐某不知沈兄所言何意?你我都是頂天立地七尺男兒,有什麽話都可說在明處。沈兄如此言語,徐某卻是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你所指為何。”“樂郎君,你還要裝模作樣到什麽時候!”沈光的聲音陡然提高,麵上怒氣更盛,腰間直刀隨時可能出鞘。徐樂卻神色淡然,全然不知沈光為何如此。隻不過他素來藝高人


    膽大,哪怕此時手無寸鐵也並無畏懼之意。他隻是不明白沈光好端端為何發這麽大脾氣,搞不清原由,也就無從作答。


    徐樂雖然一語不發,可是眼神清澈堅定,既無驚慌更無懼意,依舊直視著沈光。周身肌肉放鬆,並沒有臨陣戒備或是準備打鬥的意思。


    沈光眼看徐樂這般模樣,也有些發愣,他的眼神在徐樂身上停留片刻,才用幾分疑惑的口吻問道:“莫非樂郎君你當真不知?”徐樂這才開口:“沈兄今日先是叫走了步離,隨後又氣衝衝上門興師問罪。如今反過來問徐某是否知曉,這算哪門子道理?若不是你我投緣,我也知道沈兄乃是頂天立地的


    大豪傑,此刻你早已被打翻在地了!今日你若是不把話說明,咱們的交情也算是到此為止,徐某今後也沒了你這個朋友!”這番話聲音並不如何大,可是字字清晰語氣斬釘截鐵,言語中儼然藏有風雷之聲。不需要聲嘶力竭地怒吼或是破口大罵,更不需要兵刃相威脅,沈光也能感覺到徐樂此刻


    的憤怒。好漢之間易於結交卻也同樣容易翻臉,都是鋒銳之士,更知道彼此是什麽性情。這等性情之人易於結交卻難以相處,固然會因為脾性相投成為好友,也會因為自身性情太過剛強又不肯退讓,為了些外人看似並不重要的細故反目。更何況沈光的行為在


    徐樂看來,未免有些目中無人,易地而處,沈光隻怕也要發作起來。見徐樂發燥,沈光反倒是緩和了幾分,語氣中的怒意為疑問所代替:“莫非樂郎君不知?李淵在長安篡位受禪,竊國稱帝建立偽朝。偽朝國號為唐,年號武德。將代王貶為


    酅國公,徐兄則被封為左翊衛大將軍。此事今日傳到江都,難道樂郎君敢說自己一點都不知曉?”徐樂並沒說話,但是他的神色足以說明問題。沈光相信徐樂不是一個善於偽裝之人,更相信他為人光明磊落,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藏頭露尾使用陰謀詭計。他此時的表現乃


    是發自肺腑,確實不知道李淵這番安排。沈光心中愧疚之餘怒氣重又升起,隻是這迴的怒氣針對的不是徐樂而是李淵。勃然道:“如此看來樂郎君真的被蒙在鼓裏。李叔德未免太過狡詐!縱然樂郎君不喜,我也要說。逆賊李淵外寬內嫉欺世盜名,乃是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不但欺瞞聖人,也騙了樂郎君。他派你為使分明就是行穩軍計,以樂郎君主仆性命拖住聖人手足,免得驍果軍北上還鄉打迴關中。趁著你和聖人商談,他派兵馬席卷關中攻城略地,又用陰謀詭計篡位。如今他當了皇帝,卻把樂郎君的性命扔在江都不問,這等狼心狗肺之輩又


    怎能輔佐?樂郎君還是趁早歸順聖人,別再給李家賣命了!”徐樂依舊不曾作聲,不知是否聽到了沈光的言語。身為人臣,不能在外人麵前言語攻訐自家主公,可是徐樂心裏並非毫無動搖。沈光所說的言語裏,至少有一句和自己想


    法相近。李淵打發自己來為使,表麵上看是要借著和談得到席卷關中擴充實力的目的。可是如今看來,這件事遠遠沒有這麽簡單。籌謀篡位不是朝夕之功,從逼迫楊侑退位再到如何安排受禪乃至如何善後等等,這些事事無巨細,都得有人負責處置,更要有一番謀劃乃至具體施行手段才行。是以沒人


    相信李淵是臨時起意,必然是早有預謀。派自己前來和談的安排,是否也是篡位計謀中的一部分卻是難以說清。昔日楚漢相爭時,酈食其便曾經做過類似勾當。韓信以酈生性命為代價設計,一舉消滅齊王田廣。對於大漢來說,這一戰自然是大獲全勝,可是對酈生來說怕未必就那麽歡喜。直到韓信出兵滅齊之前,酈食其多半還相信自己可以功成身退,至不濟韓信也會設法營救他,待他離開險地後才行進兵,卻不想被韓信推入了死地。如今自己一行


    人何嚐不是如此?徐樂不認為李淵會在派自己為使時,就想到這一步。畢竟自己毆辱竇奉節乃是意外之事,李淵及其身旁謀臣就算神機妙算,也不大可能把這一步納入計劃之內。他也不認為李淵會把自己一行人當成棄子輕易犧牲。即便不提老輩交情,自己也是李家第一鬥將,玄甲騎更是李家征戰天下的一柄利刃,並非酈生這種舌弁之士能比。李家要想得


    天下坐穩江山,就應該盡力保全自己這些人性命,至少不會把難得的鬥將損失在這種地方。可是李淵的行為又實在太過反常。哪怕他急著要稱帝,也該設法派人給自己這些人通風報信,再安排逃脫路線,不該像現在這樣無聲無息,乃至如果不是沈光說起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李家作為北地世家之首勢力非同小可,哪怕是江都城內,也必然有李家眼線或是可用的關係存在。即便過去沒有,在李淵登基之後,也必然有人想要攀龍


    附鳳立從龍之功,從而主動投效李家門下。否則的話,李淵稱帝的消息,也不會這麽快就在江都城內傳開。如果李淵願意,這些力量便能為自己出城提供幫助,至少可以通風報信。可是自始至終這股力量全無動作,甚至在自己入城後,這些人從未試圖與自己取得聯絡。這種反


    常行事,加上李淵的突然稱帝,讓徐樂也開始懷疑這裏麵有什麽詭計。到底是李淵還是那位不安分的世子,要對自己下毒手?不過不管自己心中想法如何,在外人麵前絕不能表現分毫。是以徐樂依舊板著麵孔:“稱帝?此事某一無所知,沈兄又是從何處知曉?這年月天下大亂謠言四起,不能隨便


    誰說一句就當成實言。”“這消息千真萬確,用不了幾日怕是便有檄文送來。自古來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李逆竟敢僭號稱孤,實乃自取滅亡。我驍果將士,必要將逆賊碎屍萬段!徐兄堂堂大丈夫,對李家忠心耿耿,如今卻被當作棄子,心中難道沒有怨氣?迷途知返尚不為晚,隻要徐兄點個頭,某便去聖人麵前保舉。你我兄弟帶兵殺迴關中,向李淵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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