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店內,徐樂端詳著“鬱壘”盾牌邊緣血跡以及從中斷裂的鐵鏈,再看看眼前一片狼藉,麵色鐵青一語不發。來整則來迴走動,口內不住罵道:“直娘賊!好一群無法無天的直娘賊!居然連這等事都做得出來,當真是無法無天了!不成,這事不能就此罷休。樂郎君放心,咱們兩個一見如故,我已經把你當作自己兄弟看。兄弟有難,我不能袖


    手旁觀。這件事我知道是誰做的,這就去和他們理論!別的不提,先把你的人要出來再說!”他說話間向外走了兩步,忽然又想到什麽轉身迴到徐樂身邊,用手拍著胸膛道:“樂郎君可以在城裏打聽打聽,來六郎絕不是敢做不敢認得孬種,此事若是我做的我肯定會


    認下。這次的事真的和我無關,咱是堂堂男子漢,絕不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和人為敵,樂郎君一定得相信我!”


    徐樂點點頭,隨後問了一句:“六郎知道此事是誰做的?”“這店乃是宇文家家仆開的,誰做的這事還不是明擺著?再說可著江都城,有膽量白日登門擄人,連使者麵子都不給的,除了宇文家那一門混賬,還會有誰?我敢打賭,來這抓人的,肯定是宇文家的部曲。他們仗著自家主人在朝為官,便也弄了驍果軍的衣甲穿戴,打著官軍旗號為非作歹。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血鷹紋在右臂,我們則紋在


    左臂,別的沒什麽兩樣。”徐樂沒顧得上聽來整後麵言語,隻是把宇文家三個字在腦海裏反複想了幾十次,整件事的脈絡也大概理清。城門處那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以及自己和來整這場爭鬥,背


    後設計者多半就是宇文家。那商人把自己帶到來整博戲的地方,挑起自己和對方的爭端,其他人再趁機下手捉拿韓約等人。軍將大多是直性子,陰謀詭計並非所長,鬥將由於勇武過人,就更喜歡用拳頭而不是腦子解決問題。一般軍將發現這一情況後,下意識地就會把來整當成仇人或是宇文家


    同黨,接下來便是彼此之間的爭鬥。不管勝負如何,對於宇文家來說,都是有利無害的好事。宇文家乃是關中軍漢的代表,來家則是江淮子弟首領,兩方算是隱約對立。即便沒有公開翻臉,私下裏暗鬥一點都不少。來護兒年事已高,不管再怎麽了得,於軍漢之中


    的號召力都要打幾分折扣。反倒是來六郎少年英武為人又豪爽,能得軍漢擁戴。楊廣可以容忍軍漢私下爭鬥,但絕不會允許驍果軍大將之間互相殺戮。宇文承基最多是和來整比武,卻不敢借這個由頭殺傷人命。自己這個外來使節,無疑是一把現成快


    刀。隻要自己打殺來整,就能折斷來護兒一條臂膀,同時也能讓來自江淮的驍果軍士氣受損。反過來,若是來整殺了自己,對宇文家來講也不是壞事。到時候把一個聚眾私鬥


    擅殺使臣的罪名扣在來整頭上,一樣能讓來家承受巨大的壓力。以楊廣喜怒無常的性格,誰也說不準來家會遭遇何種製裁。這宇文家的算盤打得果然精,隻可惜他們不該把自己算計在內,更不該把韓約等人當作犧牲!隻看滿地血汙,就知道當時的情形何等慘烈。雖說現場看不到屍體,但是徐


    樂斷定,當時肯定有死傷,而且死傷還不少。他相信自己的朋友個個身手了得,可是沙場無情,再怎麽有能的上將,都不是不死之身。再說從結果看,顯然還是韓約等人敗北。誰又能保證在過程中,他們沒人喪命又


    或者身受重傷。徐樂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也知道既為武將就得隨時做好戰死準備,包括自己都不例外。可是一想到韓家兄弟以及步離可能麵臨殺身大禍,他依舊覺得如同亂刃穿心痛


    苦不已,怎麽也無法釋懷。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奮起直刀殺個痛快。若是韓約等人有什麽三長兩短,便以百倍甚至千倍的人命來為他們報仇雪恨!可是他終究還有理智,知道此時不宜輕舉妄動,自


    己的命可以不要,韓約等人的情況總得打聽清楚。若是有人活著,也得先把活人救出來再作道理。


    深吸一口氣之後,徐樂對來整道:“六郎可否幫我個忙,打探一下我那幾個伴當下落?”“這有什麽話說?咱們一見如故,這種小事自然包在我身上。樂郎君也不必太擔心,依我看宇文家那幫混賬也未必就敢殺人。隻要你的部下還活著,我就能把他們救出來。


    大不了我就和宇文承基多打一次,打到他交出人為止。實在不行還能到聖人麵前告狀,隻要聖人發話,不怕他宇文家不聽!”


    徐樂沒再言語,來整也知此時不是閑談的時侯,朝徐樂點了點頭,隨後大步流星衝出門外。眼看來整離開,徐樂又低頭望了望手中盾牌,隨後向後院住處走去。這裏並沒有被洗劫,顯然來人隻是想要對付韓約等人,沒有劫奪財貨的意思。徐樂在意的也不是錢財,而是他放在行囊內的物件:林望三幫助備辦的那一身夜行衣靠,外


    加沈光贈送的百寶囊。


    作為長安遊俠兒首領,沈光如今雖然追隨楊廣,可是並沒有忘掉自己根本。百寶囊內諸般做沒本錢生意所需之物應有盡有,不管報仇還是救人,都離不開這些東西。徐樂相信來整的為人,但是也知道,這件事已經不是來整所能解決。作為軍中大將,宇文家平日裏也要賣來家幾分麵皮,若是些無關緊要小事,隻要來整出麵,哪怕是胡鬧一通,宇文家也會賣放人情,反過來也是一般。可是這次宇文家分明是準備借刀殺人,不管計策成與不成,都不會輕易放人。天下事說到底隻能靠己不能求人,自己隻


    需要來整提供眾人下落即可,其他的事還是要靠自己一身武藝一口寶刀去做!過了不知多久,一陣腳步聲從外麵傳來。隻聽那如同砸夯的聲音,便知道來得乃是來整。隨著房門聲響,來整自外而入,一邊擦著額頭汗水一邊罵道:“這班鳥人簡直無法無天!居然敢抓使臣!樂郎君,你既然是使者,身上想必有信物。再說你和肉飛仙沈郎君乃是好友,他是聖人親信,也能為你說話。你這就進宮找聖人去告狀,讓聖人下


    旨為你主持公道!砍了這幫混賬東西的腦袋!”徐樂並未行動,抬頭看了一眼來整,見他滿頭大汗嘴唇幹裂,便知這段時間其肯定是四處奔走甚至連水都沒顧得上喝。兩人相識不過片刻,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足見來整心性人品,值得自己深交。隻可惜大家各為其主,且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兩人深交,哪怕心中再怎麽感激,這時候也顧不上寒暄,直接問道:“六郎可曾打探出我那些伴當


    下落?”“這事我探聽明白了!”來整說話間放眼四顧,想要找口水喝,卻發現眼前並沒有杯盞茶壺,隻好吞了口口水繼續說道:“那幾個人都還活著,這一點我可以拿性命擔保。幾


    個人如今都關在宇文家的營盤,任我說破了嘴皮子也不肯放人。不過樂郎君若是拿到聖旨,我看宇文承基長了幾顆腦袋,還敢扣著人不交!”


    徐樂看看來整,“麵聖之事,乃是榮國公的高見?”


    “別提了!我老爹這幾日不在江都城裏,否則的話我還能拖著他老人家當個靠山,跟我一起去討人情。憑他那張老麵皮,或許還能把人要出來!”徐樂為微微一笑:“多謝六郎好意,不過此事徐某自有主張,既然知道人在何處事情便好辦。男子漢聖旨就在手邊,又何必進宮去取?”說話間徐樂將寶刀放在兩人之間用


    手一指。來整先是一愣,隨後用力一拍案幾:“樂郎君果然是好漢!單刀匹馬就敢去闖萬馬千軍的營盤,光是這份膽量某就佩服!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不過這事不能蠻幹,千軍萬馬的營盤可不是做耍的,宇文承基雖然混賬,但是本領不弱。說一句不怕你笑話的,我和宇文承基交過幾次手,那混賬東西確實有些本事,我和他步下交戰……大概是個平


    手。若是這廝上了馬……便有些麻煩。樂郎君你雖然了得,但是缺馬少槊,遇到那廝難免吃虧。”


    “多謝六郎好意,不過身為男兒,自己的手足為人所擒,就得把人救出來再為他們報仇雪恨。至於仇家有多少本事,並沒什麽要緊。”來整看看徐樂,再次用力一拍案幾,高聲喝道:“好個樂郎君,這話說得入耳!我聽阿爹說過,當年軍中多是郎君你這等好漢,隻可惜遼東那幾戰之後,這樣的好漢子是越來越少了。反倒是一幫沒骨頭的潑才,靠著幾分力氣橫行霸道,便敢自稱豪傑。就衝你這為人,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你要去救人,我就跟你去救人。咱們兩個聯手,鬧


    他個天翻地覆!”徐樂搖頭道:“六郎好意徐某心領,但是這件事隻能我自己前去。且不說六郎牽扯著榮國公,就是那些江淮子弟也會牽扯其中。你若是在宇文家的營盤鬧上一遭,便是關中驍果與江淮驍果廝並。這等事的責任太大,六郎你擔不起來,榮國公也擔不起來!我把你當朋友,便不能害你。再說也就是收拾個宇文承基,用不著興師動眾,此事包在


    我身上。你隻管在家中寬坐敬候佳音,明日就讓你知道宇文家的狼狽模樣!”來整原本窩了一肚子話,想和徐樂爭論一番,定要隨同前去不可。可是聽徐樂這般說,才知這件事根本不是平日使性鬥毆那麽簡單。稍有不慎,就是一場塌天大禍。他再怎麽膽大,也不敢行此滅門之事,但是就此放手不管,又總覺得對不起朋友,心裏也覺得少了些什麽。盤桓在三,他猛地一跺腳,對徐樂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一步。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會盡力幫你。反正軍中都知道,我來家和宇文家不對,要找他們麻煩,又怎麽能少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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