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劃過夜空,掠過目標的喉嚨,帶起一蓬血花。男子用手捂著喉嚨傷處無力癱倒,他張大嘴巴試圖發出哀嚎或者唿叫聲,但最終隻是發出一串含糊無力地嗚咽。在他彌留之際,隻是看著自己的袍澤一個接一個被人砍翻在地,和自己一同踏上鬼門關。直到其生命終結,都沒看清自己這些人被誰用什麽手段所殺,隻能帶著滿腹疑雲


    魂歸泰山。這幾名部曲都是打夜戰的行家,他們乃是按照北府兵夜戰斥候的標準進行訓練,不需要戰陣掩護,單獨就能完成戰鬥任務。行軍時也不在陣中行走,隱身於暗處潛行,隨


    時準備獵殺突然出現的敵手。他們都是一流的獵手,又對鸚鵡洲地形熟悉,自以為不管遇到何等強敵都能自保,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此次遇到的對手遠超想象,居然能一眼找出自己這些人所在位置。先是有人突然殺出,接連斬翻兩人。其他人剛想要出手圍攻,卻沒想到居然有人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從參天大樹的樹頂上跳下,非但沒有摔傷,反倒是幹淨俐落地


    出手殺人,接連收割人命。徐樂以及神秘人雖然剛才一場鏖戰,都消耗了不少氣力,可是對付這些人依舊如同砍瓜切菜般順暢。饒是善於夜戰的老卒,也敵不過擁有夜眼又有絕技在身的超等鬥將。


    兩人壓腕出刀出手無風,再加上夜色如墨讓刀身隱匿難見。這幾個善戰部曲甚至沒看清來人用得什麽兵器,就已經被割斷喉嚨或是刺穿心髒而死。神秘人的輕功在這等亂戰裏作用更大,進退趨避如同幽靈,既不容那幾個部曲招架,也不容他們發信號報警。徐樂的殺法則更為簡單利落,他的身體雖然不如神秘人靈便,可是進退速度也並不慢。出手的氣力與神秘人相比則勝出一籌,寶刀舉手不空,一刀揮出便有一條人命被了結。神秘人的身手如同仕女簪花賞心悅目,徐樂出刀便是鐵


    匠掄錘力猛勢沉簡單有效,充滿力量與殺伐之美。眨眼之間,幾名夜戰精銳盡數被了結。兩人對視一眼,隨後舉刀衝向剩餘部曲。那些人固然做好臨陣準備,可先是頭領被殺,隨後視為靠山的那幾個夜戰精銳也被解決不免亂了陣腳。有人想要鳴金示警召集伴當,可是韓小六的弓箭不是吃素的,誰想要發出警訊必然被一箭射殺。更何況還有步離那一對索命匕首,在暗夜裏小狼女當真如同


    一頭捕食惡狼,出刀必見血。徐樂與神秘人的加入,對於這些人來說,不啻於雪上加霜。原本就抵擋不住,這時就更加難以招架。縱然都是受過嚴格訓練又經過大小戰陣磨礪的精銳,這時候也成了任


    人宰割的羔羊。小六持弓在遠方冷眼觀看,見徐樂與神秘人兩柄刀在人群中攪動腥風血雨,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快意。若不是怕走漏風聲,真想大聲喝彩鼓舞士氣。不過他也看得出來,


    徐樂與神秘人雖然聯手殺人,彼此之間依舊互相戒備。


    兩人之間的距離永遠超過一箭,確保自己不會被對方直刀刺中。而且兩人出手時,最多隻用五分力,至於另外五分力留下來對付誰,大家心頭雪亮不必說明。他幾次把弓對準了神秘人,想要趁著亂戰偷放一箭,為樂郎君去個麻煩。不想這神秘人就像能察覺到自己的動作一樣,隻要自己的弓一指,他的身形立刻便會變換位置。


    接連幾次小六瞄準失敗,反倒是把自己折騰得頭暈眼花,心裏不住地嘀咕:邪門!伴隨著最後一個敵手倒下,謝丁所帶的這一隊部曲已經全軍覆沒,這也是今晚鸚鵡洲本更巡邏的全部兵力。這支人馬全軍父母意味著從此時開始直到換崗之前,鸚鵡洲內


    駐紮的謝家部曲已然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和雙耳。謝用之並非不知兵之人,也並非意識不到巡哨的重要。隻是部下雖多用處也廣,不可能把大部分兵力用在夜間巡哨上,那樣隻會激起兵士不滿,並沒什麽作用。以常理論


    ,這些身經百戰的精銳,以明暗哨配合,加上慣於夜戰偷襲的部曲,怎麽也能發現徐樂或是對頭端倪。即便不是對手,也能及時傳警,讓眾人有所準備。


    這等想法原本也不算錯,無奈他遇到的對頭手段實在太厲害,自然難免吃虧。外敵既去,徐樂與神秘人的關係重又變得尷尬。小六已經確定,自己的射術威脅不到此人,但依舊拉滿弓作為警告。徐樂手中寶刀刀尖指地,讓血汙順著刀身流淌,兩眼


    緊盯著來人準備動手。神秘人卻把刀緩緩納入鞘內,低聲說道:“樂郎君不愧是陣斬重瞳將的好漢,手段果然高明!改日定要與你分個高下才行!”徐樂並沒作聲,也沒有納刀的意思。來人繼續說道:“這些人一死,這一崗的哨位便被斬盡殺絕,在他們換崗以前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倒是可以說幾句話。此處距離賊人


    的宿營之地還有些距離,隻要不像他們這樣鳴金,賊人是不會被驚動的。”依舊寂靜無聲。徐樂一行,仿佛都不會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來人,聽他在那裏自言自語。來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又一拱手:“某家吳興沈光,昔日於長安做俠少時,有


    朋友送了某一個綽號,叫做肉飛仙。如今在陛下身旁侍奉,官拜折衝郎將。”徐樂這才開口:“某在長安時曾聽人提起,當今太上皇身邊有一沈總持,身輕如燕勇力無雙,乃是昔日長安城中第一條好漢。曾為禪定寺修繕帆杆,不靠繩索從十幾丈的高處跳下毫發無損,正是因為這份手段,才被人稱為肉飛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久聞沈總持乃是太上皇身邊第一心腹,每日皆有酒食財帛賞賜,乃至將禦用寶刀賞於


    沈總持使用。本以為尊駕時刻守在太上皇身邊,沒想到居然在鸚鵡洲出現。既然有心切磋,就不必等到日後,不如現在就見個高低。”沈光朝前走了兩步,又高舉雙手表示自己手上並無武器,接近徐樂沒什麽惡意。“某在江都時,也聽過樂郎君的名字。李樹德假仁假義狼子野心,妄想篡奪大隋基業,實在是癡心妄想。若不是樂郎君為其奪蒲津渡口於先,迫降長安於後,這賊子早已滿門受執!陛下也曾說過,要除李樹德必殺樂郎君,隻要你死了,李家基業便會化為齏粉,


    大興也可失而複得。”


    “既然太上皇有此言語,沈總持還等什麽?大家手下見高低就是!”“陛下胸襟如海,雖然有這等言語,卻也說過要親眼見一見樂郎君,看看陣斬魚俱羅的少年英雄是何等模樣。某為陛下效力,自然要遵旨行事。再說今晚我來鸚鵡洲,要斬


    的也不是樂郎君,而是盤踞於此的盜匪,你我廝殺豈不是便宜了那些鼠輩?郎君的好友也為這些賊人所擒,你我相爭那位好漢又該如何?他的情況可不太妙啊。”


    徐樂的眉頭一皺,二目兇光四射,死死盯住對麵沈光不放。


    在沈光出手暗算時,徐樂就已經猜到其可能就是長安城內至今還引為傳說的豪傑:“肉飛仙”。直到此時其親口承認,事情便可以坐實。沈光出身官宦人家,本應靠著出身履曆如尋常官宦子弟一般走上仕途。可是其父在仁壽四年時因牽扯到漢王楊諒謀反之事坐罪奪官家產抄沒,全家人的生計都大有問題,


    沈光的上進之路因此宣告終結。不過其文武雙全豪爽仗義,很快就靠著一身本領與長安城內的俠少廝混一處,沒用多久就成了這些俠少的首領。乃至當時長安城內成名已久的大俠史萬寶見了他都要明讓三分暗讓五分,不敢與其爭鋒。那些官宦或是商賈人家的子弟,更是主動拿出大筆財貨結交沈光,讓沈家人得以衣食無憂,一言出口美食華服須臾可就,日子比做官還要


    逍遙。楊廣初爭高麗時,曾於長安募集良家子隨軍出陣,為重振家業沈光亦報名應募,並於校場獻藝威震三軍。也正是靠著這身本領獲得楊廣欣賞,從輕俠少年首領變為朝請大


    夫,如今更是官拜折衝郎將統率驍果軍,乃是楊廣身邊第一號得寵武人。


    其雖然不能幹預朝政走向,可是於楊廣而言,乃是心腹一般的存在,輕易不會讓其離開自己視線,出現在鸚鵡洲的原因就頗為可慮。徐樂也算不準,沈光的此行是否是為自己而來。不過他可以斷定一點,在發現自己之後,沈光絕對動了殺心。所謂楊廣想要看自己之類的話聽聽就好,不管那位荒唐天子


    怎麽想,沈光作為其心腹忠臣,必然想要除掉自己,砍掉李家的臂膀。現在之所以不動手,乃是被自己的手段所震懾。說到底在這等世道,手上沒有幾分硬功夫,不管是誰都不會正眼看待。如果在森林裏自己反應不及時被一刀砍死,不管楊


    廣有什麽話都沒用,死人對誰都沒有結交的必要。正是自己與他那場打鬥,讓其意識到很難戰勝自己,才有了這麽一番前倨後恭的表現。沈光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兩人如果生死相搏,肯定會讓謝家部曲撿了便宜。他此行的目的不管是什麽,謝家那些部曲如今都是他的眼中釘。誰讓他們手中有一條五牙舟?


    這便是取死之道。畢竟楊廣在江都都沒有五牙戰船,一夥水寇居然有這種巨艦,他們不死楊廣怎麽安心?想必謝用之一行急著收兵逃到鸚鵡洲,便是得知自己被沈光盯上,不敢多做停留。


    沈光剿匪的心思,不應該有假。徐樂不喜歡楊廣,但更不喜歡水匪。如果雙方能聯手殲滅水寇,那自然再好不過。可是對方居然拿韓約為要挾,這便觸及了徐樂的底線所在。他的眼睛怒視著沈光,等著對方下麵的話。若是其真的捉了韓約,或是以韓約性命為要挾,自己就算拚著受傷,也要把他斬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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