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徐樂此行出使乃是機密不宜大肆聲張,乃至連護衛兵馬也未曾派遣,但終究是晉陽使者身負重任,李淵為其安排的船隻自然不會太過寒酸。其所乘坐的商船屬於關中一位巨商大賈,其背後乃是朝中幾位重臣,在宮中也有些關係。其風頭最盛時都會市兩成的商品都出自其手,曾經號稱隻要出的起價錢,不管是何等奇珍異寶都能在三個


    月內送到買主手中。如今時移事易,這位巨賈早已然家破人亡,但是其財富以及商路並不會消失,隻不過換了新主人而已。唐國公為國勞心勞力,最近更是把大丞相、尚書令等苦差事扛在自


    己一人身上,且有臣工上本要求加封唐國公為唐王以便讓李淵為大隋江山多出幾分氣力。既然李公如此辛勞,以些許資財為犒賞也是應有之義。是以這位巨商原有的財富、商路以及精明強幹識大體的部下乃至船隊,如今都已歸屬李淵所有。有如此方便的條件加上李淵對徐樂格外關照,為他選擇的,自然是船隊中


    中最好的一艘船。其船體高大結實,足以抵抗水上風浪,其體積規模雖然不及水師巨艦,但是於民船中已然堪稱頂尖。為了掩人耳目船上還載滿了綢緞絹帛,這些財貨表麵看是送往江都的


    交易商品,實則是長安天子楊侑為“太上皇”送的貢品。區區財貨自然入不得楊廣法眼,況且這些絹帛本就是宮中之物,以這些財物為貢品與其說是孝敬不如說是嘲笑。隻不過徐樂對此並不在意,在他看來這趟出使容易得很,根本就不必講這麽多繁文縟節,隻需要把書信丟到楊廣麵前,讓他自己選擇是打一場還是先行合作就是。其他種種都是毫無意義的掩飾,平白浪費時間。隻不過李淵如此


    安排,他也隻好聽從。船夫水手乃至船老大都知道徐樂便是險些火焚長安又差點在李淵麵前摔死竇奉節的樂郎君,對這一行人既恭敬又畏懼,饒是徐樂對這些人並無架子,他們也是敬而遠之讓


    徐樂無可奈何。隻是這些人侍奉雖然用心,徐樂這一行人卻並未感到舒服。至少對步離和韓約來說,船上的日子簡直就是人間煉獄。這次徐樂出行乃是密使,不能帶太多隨員。再說玄甲騎擴充在即,還要有人操練士兵保證新加入的玄甲騎擁有足夠戰力,大多數軍將都要留下練兵,跟在徐樂身邊護衛的


    就隻有韓家兄弟外加小狼女步離,一行四人前往江都。其實按徐樂的心思,步離也應該留在長安。她一個突厥女子不曾坐過船,如何受得了舟船顛簸?再說她心性敏感行事衝動,一旦察覺到有誰不懷好意就拔刀相向。這本領


    和習慣保證了她在亂世不至於吃虧,卻也注定其不適合做使者。試想江都城內又有幾人會對自己心懷善意?如果按著小狼女的想法,不管不顧拿著匕首殺過去怕不是要殺光半個江都才能罷手。徐樂不在意殺人,也不曾考慮過是否能取勝,隻是覺得這等行為既無助於出使也對百姓不利。畢竟小狼女殺起人來不分軍民,那些江都百姓未曾招惹誰,先是被楊廣帶驍果軍上門,後又有這麽個小煞星搗亂,豈


    不是倒黴到家?可是前者宮中飲宴之事,就是因為沒帶小狼女,害步離跟自己發了好久脾氣,見麵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耍性子。這次如果去江都還不帶她,天知道其會在長安惹出


    什麽禍端。就算不考慮這小丫頭鬧脾氣,長安城裏也絕非太平所在。李建成也好謝書方也罷,都不是良善之輩,小狼女又是這麽個脾性,除了自己沒人壓得住,到時候隻怕她惹出比


    毆辱竇奉節更大的禍事。徐樂倒是不在意步離惹事,隻是擔心雙方動手時步離身單力薄寡不敵眾自己又不在身邊沒人照應,萬一真讓她吃了虧,又如何對得起羅敦阿爺?要鬧就去江都鬧,哪怕把


    天捅個窟窿,也有自己在旁幫她補起來,是以隻能咬牙帶著小狼女同行。隻是徐樂也不曾想到,縱然有自己在身邊,小狼女還是吃了大虧。也不光是她,還有那位一身藝業驚人的好兄弟韓約,也同樣被折騰得七葷八素。自己雖然全程在旁觀看


    ,就是幫不上半點忙。這一行四人家鄉不同經曆各異,但有個共同點就是都不曾坐過大船。徐樂的水性乃是自家阿爺在家鄉的河水中訓出來的,且天生異稟不畏舟楫之苦,韓小六別看身小力弱,可是也有一宗了不起的本事,就是天生不怕水。其水性大半是天賦,第一次下水便能迅速掌握水勢在水中靈活賽遊魚,連阿爺都稱讚他是天生的水上豪傑。有這份本事


    在身,自然不暈船,也不曾把乘船當成苦差。可韓約和步離,就沒有這份本事和運氣。再怎麽結實的大船也終究不能和車馬相比,風吹水浪水打船幫,勢必會造成船隻左右搖擺。不管是身手過人進退趨避如同閃電的步離還是高大壯碩亞塞鐵塔的韓約,被這


    麽左右一搖晃便晃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控製不住地惡心嘔吐。船行不久,步離的巴掌小臉就吐得沒了血色,配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就那麽惹人憐惜。韓約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原本還有些奇怪,此番前往江都乃是冒性命之險搞不好就要廝殺較量,理應武裝齊備紮束整齊。為何樂郎君非得反其道而行,大家都著便裝帶短


    兵而已。寶馬、寶甲、馬槊都不曾攜帶,就連自己那兩麵招牌般的盾牌也隻許帶一麵小盾防身,大盾神荼隻能放在城中。


    直到他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去之後才醒悟,這想必是樂郎君有遠見,才會如此安排。以自己眼下的樣子,就算神荼放在手邊也沒力氣拿,帶了也隻是廢物而已。徐樂知道這兩人的情形外人幫不上忙,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硬下心腸強迫他們適應。畢竟日後李家是要打天下的,玄甲騎也不能隻在北方征戰拒絕南下交鋒。身為上將不管馬戰、步戰、水戰乃至車戰都得樣樣精通才行。現在吃些苦頭總好過日後大軍出發時丟人現眼,因此並沒對他們說什麽安撫的話,隻讓小六向船家索要食物。每當這


    兩人吐無可吐,徐樂就讓兩人進食。據阿爺所說,這樣反複幾日,便能把不暈船的本事練出來,以兩人的根基稍加訓練,日後就是水上交戰的好手。隻不過這個過程肯定不舒服,可是身在軍中又豈能貪圖安逸?打熬筋骨磨練氣力,練習馬術兵器,哪樣都離不開吃苦受罪乃至挨打受罵。要想在武人中出人頭地,就得經過這等考驗沒什麽話可說,因此隻能看他們反複這個過程


    並不加以安撫。隻是在心裏暗自感慨,自己本意是想照顧步離,現在倒是讓她多受了不少罪。小六初時還有些擔心兩人,後來也知沒什麽要緊,便放鬆心情在旁看熱鬧。更和徐樂扯著閑話:“樂郎君,我等此次南下江都多半要廝殺一場,為何不帶上馬匹兵刃?現在


    這般隻有短兵,動起手來豈不是吃虧?”“我等畢竟是使者,不管最終是否動手,至少表麵上乃是為著和談前去,拿刀動杖不成樣子。昏君好大喜功最在乎虛名,我等甲胄在身手提長兵下船,便是他有心議和顏麵上也下不來,事情當時便要弄僵。雖說此次議和多半難以成功,但總是要盡力一試。想想看,我等所作所為多半都不被人看好,最後不都是做成了?這次的事情也要試過才知道,若是能締結和約,讓李建成等人顏麵掃地豈不快哉?就算交手也沒關係,馬匹兵器自有驍果軍為我們準備,到時候從他們手裏奪就是了。聽聞江都有幾位好漢,


    此番前往若是有機會便要領教一二!”


    “江都好漢?連魚俱羅這重瞳無敵將都被郎君殺了,哪還有什麽好漢?”徐樂搖頭道:“小六這話便差了,魚俱羅乃是老輩英雄,然則少年之中豈無英才?某在軍中曾聽人言,馬上承基馬下六郎,驍果中還有個肉飛仙,都是一等一的豪傑。且不


    可目空四海小看了天下豪傑。”


    韓小六笑道:“這幾個名字我也曾聽人說過,不過我覺得他們再怎樣了得,也比不得樂郎君!”徐樂笑而不語,並未對小六的話加以評價,然則一切盡在不言中。徐樂絕不會小看天下豪傑,但更不會小看自己。他敬佩天下豪傑,但堅信自己才是最能戰的那個,其他


    人不管如何了得,都注定是自己的陪襯。這時吐得七葷八素的韓約踉蹌著走過來,強忍著惡心說道:“江都城內再多好漢也不怕!隻要讓我離開這船,便是千軍萬馬也……”說到這裏卻又控製不住,跑出去嘔吐。小


    狼女自家事自家知,就在船邊嘔吐不止,並不曾逞強返迴,隻是看了韓約幾眼就不再說話。


    韓小六眼看兄長和小狼女的狼狽模樣,忽然說道:“到了江都我們自然什麽都不怕,可是這一路上若是遇到盜賊,倒是有些麻煩。大兄和步離這副樣子,怕是濟不得事。”徐樂為微笑道:“怎麽,我們的小六也有膽怯之時?這條水路他們走得慣了,不至於有什麽閃失。再說真若是有水賊,有某的寶刀再加上你的弓箭,也足以讓他們有來無迴


    !”韓約聽到兩人對話,覺得兄弟未免太小看自己,剛想要罵他幾句,卻又是一陣嘔吐之意襲來,一腔豪言壯語盡數化作清水吐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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