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隻覺得周身的血液隨著父親的言語在燃燒,腦海中更是顯現出一副由血與火、長矛與戰旗組成的美麗畫麵。父親所言便是李家未來的戰略,不但關係著李家一家家業的榮辱興衰,更關係著萬千人性命乃至整個天下的歸屬。李世民雖然對裴寂頗有不滿,但也得承認,這位裴長史


    和父親構思的戰略確實高明,哪怕是換成自己親自上陣,也想不出更加高明的辦法。瓦崗軍能殺善戰,李密更是出身名門才高誌廣的英雄,其少年時牛角掛書與當時的越國公楊素相遇,被楊素發現其所讀的正是史記上陳涉世家篇。從那時起,楊素便認定李密心性非同一般絕非池中之物。楊玄感起兵謀反時辟其為謀主為自己出謀劃策便是因為受其父影響,雖然楊玄感最終兵敗身死,但能攪得大隋天下動蕩也足見李密手段


    非比尋常。其投奔瓦崗軍之後未過多少時光,便讓這支綠林軍成為令天下豪傑側目的勁旅,大隋名將張須陀亦敗亡其手,足見其手段高明。瓦崗軍主翟讓主動設蒲山公營歸李密指揮


    ,最近更是傳出謠言稱李密聲威淩駕於翟讓之上不久就要取而代之。不管這傳言真假如何,都足以證明李密非池中之物,乃是有資格和自家爭奪天下的豪傑。若是其羽翼豐滿大展拳腳,兩家鹿死誰手尚難預料。別看瓦崗軍乃是綠林組成,


    可是李密本人乃是世家出身,其祖上與自家一樣,都是八柱國之一。若是他占了上風,那些世家門閥說不定就會改弦更張,到時候自家眼下的風光便如。集中兵力先破瓦崗再攻大隋,這一點無可非議。聯合楊廣半分天下的動議,就更是高明。所謂名正言順,哪怕彼此之間都對這份盟約毫無誠意,可隻要楊廣肯下這麽一道


    聖旨,自家就有了攻取天下的法統。楊侑在自己父子手裏,再有了楊廣的聖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楊家氣數已盡,必有大批隋朝舊部望風來降,奪取天下就少了很多阻礙。至於潼關為界這種言語,自然不會


    有人遵從,隻要楊廣承認東西兩朝廷,他就失去了法統。等到自家滅了各路諸候再帶兵南下逼楊廣退位,便能把整個天下握在手中。為了江山大業,便是自己父子都得賭上性命,何況是徐樂?可是話說迴來,不管這副圖畫如何美好,總得楊廣答應才行。大業天子何等殘暴,自家父子心裏都有數。徐樂


    此去生死難料,不管是為了彼此交情還是為了李家大業,都不該讓這等無雙鬥將去做這送死差事。再說即便不提楊廣殘暴,單是這條路也不好走。自長安往江都,走漢水入長江,這條水路並不在李家勢力控製範圍之內。何況李淵與楊廣的往來乃是機密,也不能興師動


    眾派遣大軍護衛,隻能喬裝改扮間道而行。如今天下大亂雈苻遍地,商船行動並不安全。哪怕是幾十個李家錦衣家將護送,也不能保證安全。何況以徐樂所闖出的禍事,李淵也不可能派給其大隊人馬為扈從。即便


    自己可以把家將護衛悉數撥給徐樂,也沒什麽作用,反倒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從使者角度看,徐樂顯然也並非合格人選。自來遣使下書,都要求伶牙俐齒能言善辯滿腹經綸的文士,最好還有些名氣人脈,如此哪怕是觸怒對方,也可尋得各方助力以


    求保全。徐樂乃是勇武鬥將,比起舌辯更喜歡用拳頭講道理,這等人隻適合和軍漢交流,怎能派去麵見楊廣?怎麽看這都是個送死的差事,若非李淵之前表現得確實發自肺腑李世民幾乎要懷疑是父親在借刀殺人,以楊廣的手殺掉徐樂,既能安撫那些世家子弟又不至於寒了部下的心。眼下雖然相信父親不是這般心思,李世民仍然難以認同這番布置,剛想要開口為徐樂申辯求父親收迴成命又想起方才的言語,這話不知該如何出口更不知道該說不該


    說。看出自己兒子心中所想,李淵搶先說道:“不管怎樣,阿樂此番都是惹下了大禍。若是不加責罰其他人又該怎樣想?其他軍將有樣學樣,我李家基業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不管為人為己,都少不了要給他一些教訓,如此才好讓眾人息怒,於徐樂也有好處。江都之行固然兇險,可也未必險過長安或是雲中。阿樂乃是個豪傑,絕不會畏懼兇險不敢前往,更有一身勇力,足以逢兇化吉。你想想看,他每冒一次風險,於自己都有好處,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大家都不敢前往江都,他走上這一遭,今後便沒人敢說他的不是。為父也可放開手腳提拔,不用擔心別人說閑話。為父給你交個底,阿樂的玄甲騎此番損失慘重,又在宮裏鬧了那麽一場,便有人進言將玄甲騎打散分別編入各軍


    聽用。免得他們彼此勾連不受約束日後鬧出大亂。”“大人,此事萬萬使不得!”李世民急忙道:“玄甲騎以鐵騎牆陣稱雄沙場,必要聚合一處,才能發揮出最大戰力。若是將他們打散重編,等若自毀長城,這支無敵勁旅也就


    變成了庸卒,我李家又去哪裏找這麽一支折衝禦侮的精銳?”“這話不用你說,為父早就想到了。”李淵打斷兒子的話:“這等言語為父自不會聽從,玄甲騎非但不會打散,還會招兵買馬增補兵力。日後征戰少不得玄甲騎衝鋒陷陣,隻有幾百騎如何夠用?長安城中廣有甲杖,我軍中亦不缺戰馬,這玄甲騎當然多多益善。為父已經決定將玄甲騎自立一軍,以三千人為數。等到阿樂此番從江都迴來,便正式給他將軍號,讓他統領這支勁旅,日後再立戰功另有封賞。你想想看,如今各軍都盯著名爵兵馬,也有人把玄甲騎視為奇貨,阿樂若是不做出幾件人所不能之事,為父


    又怎好這般嘉獎?”李世民這下也沒了話說。父親所說沒什麽錯誤,不管是李家家主還是當今朝中的隱天子,李淵行事都有很多顧慮,不能放開手腳如同俠客一般快意恩仇。畢竟打天下不能


    光靠武藝兵馬,更要靠謀略權變。如果為了一個徐樂得罪手下各方勢力,於李家基業自然是弊大於利。名爵為朝廷重器,不可輕易許人。當日父親看在徐樂是故人之子份上,見麵即封徐樂為將軍,本就有些兒戲。不過那時李家剛剛起兵,各地豪傑紛紛來投。其中不乏自封


    將軍或是濫許名爵者,李神通更是把將軍號胡亂撒出去,網羅各地綠林豪強為自己效死。如今攻下長安便要講究體統,那些濫封的將軍必要裁撤免得日後搞得天下大亂,徐樂的將軍號也不怎麽穩牢。本來以他攻下蒲津陣斬魚俱羅以及奪城之功,做將軍也是理


    所當然。可是鬧出竇奉節這樁事以及玄甲騎隨後的反應,總是給了別人把柄,這將軍號能否保留也就在父親一念之間。將玄甲騎擴充到三千再加上將軍名爵,足以讓時下大多數武人心甘情願搏命,何況徐樂之前也確實惹下大禍。哪怕徐樂在此,隻怕也得感謝唐國公大仁大義不會有任何怨


    言。李世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為徐樂推辭開脫,可總是覺得讓他闖江都難以放心。李淵微微一笑:“二郎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過艱難,左右不過是走一趟江都,又不是讓他闖龍潭虎穴。看上去是自入死地實則不然。那位自從征討遼東敗北南狩江都,便不複當初銳氣。這年餘光景天下大亂,他在江都不聞不問,反倒是把告急的使者給斬了。連這等自欺欺人之事都做出來,就知道他沒幾分膽略。我們不想打仗,那位一樣不想打仗。他手上那幾萬驍果就是最後的本錢,若是這支人馬沒了,他的性命也保不住。於其而言,長安已失與我反目亦無用處。當務之急乃是保下東都,否則兩都盡陷軍心不穩,幾萬精兵說不定一夜就會散盡。兩家聯軍擊賊,於彼此都有好處,是以他絕不會輕易斬使反目。阿樂看似孤身一人,背後卻有我李家十數萬虎賁之士,更有這天下大勢護身,他哪敢輕易殺人?就算其當真喪心病狂要下毒手,以阿樂一身勇力,千軍萬馬也留他不住,大可殺出重圍逃脫。此行看似兇險實則平安,與當下長安城中明


    槍暗箭相比,江都倒是更安穩些。”李世民這下徹底沒了話說,他也得承認父親說得有道理,至少在軍略議事之時,這番想法並無不妥之處。再說以眼下的情形,哪怕李世民再怎麽願意維護徐樂,也想不出


    更好的辦法。饒是如此李世民心裏還是打定了主意,不管這辦法千好萬好,也得問過徐樂本人再說。倘若他不願走這一遭,自己大不了拚著觸怒父親,也要把徐樂保下,讓他留在長安城。縱然有再多的暗箭,也由自己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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