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柄馬槊槊鋒交錯,槊杆碰撞一處,彼此之間都想要將對方的槊壓下去,但隨後又都發現無法做到。同為天下絕頂鬥將的二人並沒有繼續糾纏,而是各自收力,隨後舞槊


    橫掃。兩條大槊如同兩條怒龍,在依舊唿嘯的狂風中起舞,張牙舞爪向對手發動攻擊,試圖將敵將吞入腹中。煙塵自兩人所在的地方升騰而起,借著風勢將兩人裹在其中。外人


    看去隻見一道煙塵龍卷平地而起,在龍卷中依稀可以看到二馬盤旋,雙槊對舞,卻看不清招式,更看不出誰占了上風。沙場交戰不是比武較量,沒有所謂規矩可言。兩軍各自出手幫助自家主將,都是天經地義之事,李世民也有同樣想法。在徐樂與魚俱羅交手前他就暗下決定,徐樂與魚俱


    羅的廝殺自己插不上手,隻能在外圍旁觀,如果有機會,就放冷箭相助樂郎君取勝。可如今兩人真的交鋒,李世民才發現自己之前想法大錯特錯。這種天下第一等鬥將之間的較量,外人不是不想插手而是無力插手。除非本領接近的鬥將出馬,再不就是千


    軍萬馬衝殺而上,否則根本沒法助拳,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就如同當下,自己連人都看不清,就算暗箭傷人,也不知道射中的是魚俱羅還是徐樂,這箭哪裏敢放?這等千軍萬馬正麵衝鋒的戰場上,兵將皆是長槍大戟交鋒,再不就是弓箭,步離的匕首沒有用武之地無法助戰。是以在徐樂與魚俱羅對壘之前,她便已經下了吞龍,自己


    騎了匹馬。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風沙中看了片刻,隨後便移開了視線,對李世民道:“殺人!”李世民愣了一下,他和步離還不熟悉,或者說除了徐樂、韓大娘等少數幾人以外,沒誰能弄明白這個小狼女的心思,不知道她這所謂殺人所指為何?直到步離用手指向遠


    處魚俱羅軍陣,李世民才明白步離所說的是那些甲騎。自家主將與人交鋒,隋軍自然不會在那裏幹看著。此時李建成麾下的親兵已經折損大半,餘者也被擊潰不足以與甲騎爭鋒。這些兵馬正在軍將帶領下整頓隊伍,朝著李世


    民所在發起衝鋒。以兵力論,魚俱羅麾下甲騎所餘兵力差不多是玄甲騎的兩倍。但是玄甲騎將士眼神中滿是不屑之意,根本沒把兵力占據絕對優勢的敵手放在眼裏。自停兵山初戰開始,玄


    甲騎便是和幾倍乃至十倍於己的敵人交鋒,對陣的不是馬邑越騎就是執必部青狼騎。京兆甲騎比起邊軍騎兵以及塞上胡騎總歸是遜色三分,兵馬也不足千人,有甚可懼?


    宋寶大喊一聲:“兩火弟兄隨我去殺魚俱羅,其他人對付這些甲騎!我就不信,那重瞳老賊能勝過我們那麽多人?”步離朝他一瞪眼,並沒有說話。宋寶對這小狼女很有些畏懼,對方和徐樂的關係有些說不清楚,不知道是暖床侍女還是未來的主母,自己不好得罪。再說步離那一身潛行


    暗殺的功夫也不是好相與,得罪了她不知幾時就會偷摸過來給自己一匕首,連死都不知道為什麽,哪裏敢招惹?


    隻是當著李世民眼前,他又不想失去顏麵,隻好笑著說道:“你瞪我做甚?我是去幫樂郎君的忙,難道你還不願意?”


    韓約眼看小狼女眼神越來越兇悍,連忙主動開口訓斥:“宋大郎閉嘴!郎君何等武藝,哪裏用得到你我相幫?玄甲騎兵馬聽令,殺光對麵的甲騎!”


    “殺!”玄甲騎兵將同聲喊殺,殺氣衝霄!方才還在與小狼女說笑的宋寶,在這聲喊殺之後,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掀開的麵罩重又閉合,手勒絲韁控製著坐騎的節奏,全部人馬


    列成三列,兵士之間膝蓋挨著膝蓋,如同三堵人牆,向著對麵縱深六排,延伸開去足有二百餘步的騎兵陣徐徐推進。包括李世民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蓋好麵覆,守住自己的位置。隨著麵覆落下,韓約、韓小六、宋寶以及其他人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姓名、地位、身份,每個人都隻是這


    騎兵大陣的一分子。不管是李家家將首領還是徐家閭一名普通莊客,除去各自權柄位階不同,其他毫無分別。大家各司其職按令而行,誰都可以折損,大陣不可崩潰。昔日南北朝時群雄並起豪傑無數,各色戰法層出不窮。慕容雙驕這種騎兵陣法得以綻放異彩,並被徐家發揚光大,自有其道理所在。“無我”二字,正是玄甲騎陣得以馳騁


    的原因之一。謝書方這時已經帶領著十餘騎趕來,將李建成拖拽上一匹坐騎,隨後眾人遮護著他落荒而走。長安甲騎營救主將心切,也分不出人馬追趕,李建成這一小隊人馬倒撿了個


    便宜。李建成與謝書方邊催馬奔逃邊扭頭向戰場觀望,兩人也看不出這玄甲騎陣的奧妙所在,但是心中都認定一點:這支騎兵不會輸!


    李建成一聲長歎:“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是便宜了二郎。”謝書方也無話可說,誰又能想到風向突變,讓自己的算計全都落空?可是話說迴來,李世民這一行人度過桃花渡,以幾百精騎就敢間道而行,直衝軍前與魚俱羅死鬥。這份膽識也確實天下少有。若是把自己和李世民換個位置,絕對沒有這份膽量,亂世之中膽大之人往往更容易成就大事,這也是理所當然。隻不過李建成正在沮喪,自然不


    適合說這些言語來戳他的心。兩支騎兵的先鋒已經衝撞一處,戰馬咆哮白刃飛舞,隻見沙場上血光飛濺,已經有人自站馬上跌落。李建成饒是早有準備,可是等看到交戰的情景依舊目瞪口呆,忍不住


    驚叫道:“怎會如此?這玄甲騎莫非是天兵天將不成?”謝書方也看到了,第一輪對撞中,落馬的幾乎都是長安甲騎。陣型古怪的玄甲騎一個衝鋒,就輕鬆捅穿了長安甲騎的陣列。天下強軍無數,長安甲騎敗陣不是什麽稀罕事


    ,可是敗得這麽慘,就讓他們難以接受。雖然魚俱羅與徐樂廝殺,顧不上指揮部下,這些長安甲騎群龍無首,戰力要打幾分折扣。可是反過來說,玄甲騎同樣沒有主將,李世民縱然善於將兵,也終究不是這支甲騎的主官,對這支騎兵的指揮肯定趕不上徐樂,兩方算是勉強扯直。再說哪怕這些甲騎沒有主將指揮,下麵的軍將還在,不至於失去統屬。就算此時讓李建成親自指揮手下親兵,以全盛軍容出戰,也不會打出這等戰果。放眼晉陽全軍,怕是也找不出任何一支甲騎與玄甲騎相頡頏。不得不承認,徐家不愧是李家起家的第一功臣。哪怕是隱


    居到神武徐家閭那等偏僻所在,依舊能訓練出一支足以馳騁天下的強軍。


    此等強軍……絕不能落在李世民手中!


    不過眼下還是逃命要緊,謝書方搖頭道:“郎君快走,這些事容後再議。保住有用之軀要緊。”兩人說話間策馬疾馳,忽聽遠處又有陣陣號角聲響起,李建成連忙勒住坐騎向著號角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一麵麵旌旗出現在遠方,喊殺聲金鼓聲一浪高過一浪,其方向正


    是魚俱羅步軍所駐紮的軍寨。


    謝書方定睛望去,忽然麵露喜色,大聲叫道:“是巨鹿郡公的人馬!此間勝負,一切還有轉機!”


    沙場上。徐樂並未關注兩軍對壘的情形,也顧不上留意,是否有其他人馬闖入戰場。在他的眼前,如今隻有一個魚俱羅,當然對方想必也和自己一樣。兩個超等鬥將之間的較量,


    容不得半點疏忽大意,誰要是分神,就得賠上自家性命。兩人的眸子都緊盯對方,尋找招數間的破綻。坐騎來迴盤旋兜轉,掌中馬槊盤旋。劈、刺、掃、打、戳……所有的動作都施展出來,有破綻便打進去,沒有破綻也要硬給對


    方造一個破綻出來。一個盤旋之間兩條馬槊就要碰撞十餘次乃至二十幾次,每次碰撞都發出一聲悶響,震得人耳鼓生疼。眨眼之間,兩人已經盤旋了七次,彼此之間誰也沒找到對方的破綻。


    便是比鬥氣力上,也未曾分出勝負。


    是一個可敬的對手!徐樂心中對魚俱羅頗為讚許,這位大隋的無敵將,果然有些過人之處。不但武藝嫻熟,膂力也大的嚇人,以自己的神力居然占不到半點便宜。每次兵器對撞,都是平分秋


    色。人老不以筋骨為能,魚俱羅的武藝再怎麽高強,氣力也不可能強過少壯。何況自己的氣力在年輕一代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天下間當然有人力氣勝過自己,但絕不包括眼前的魚俱羅。之所以能在兵器對撞中毫不吃虧,隻能證明他的武藝確實高明,知道該如何用力發力,保證自己一把年紀與少壯鬥力不落下風。更是對馬槊極為熟悉,


    知道如何借助槊杆自身材質卸去力道。人老奸馬老滑。這話用在鬥將身上,未必就是貶損。誰若是認為哪個一等鬥將年事已高就軟弱可欺,結果肯定是自尋死路。阿爺未曾中風之時,便是自己與他較量也未必


    能撿到便宜。若是石朝誌在那時攻打徐家閭,根本輪不到自己出手就被阿爺收拾了,自己也不至於與親人天人兩隔。魚俱羅雖然年紀大,可是武藝不曾荒廢。多年征戰的經驗,則彌補了氣力方麵的不足,依舊是當今世上頂尖鬥將。恆安黑尉遲、苑軍瑋等人與其相比,都太過稚嫩,若是


    換了他們上陣,此時早已被打落馬下。“阿樂,天下英雄無數,便是阿爺少年時亦不敢以無敵自居。你早晚有一天會遇到難以戰勝的對手,但是也無須氣餒。我們徐家子弟一代一代都是這般過來,不管多少艱難


    險阻,多少猛將英豪,都憑著手中馬槊一路打過去。你也不例外!不管對手多強,都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勝!”魚俱羅很強!甚至是自己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若不是自己一路闖蕩經過太多惡戰積累了足夠的經驗,此時隻怕也要落敗。可是這又如何?再強的對手,也注定要敗


    亡於自己之手。自己注定要鷹揚天下縱橫四海,要親手結束這個亂世,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也要讓徐家的名號重新響徹天地,重振徐家聲威。更要給徐家閭的鄉親搏一條出路


    ,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管是突厥還是魚俱羅,誰也休想阻擋自己!


    天要擋我,我便將天撕裂!人要擋我,我便要他的性命!萬一不敵敗亡,至少也盡力而為胸中不留遺憾,再說今日這一戰何等暢快,縱然是死也值得了!


    他心中豪情頓生,手中馬槊高舉猛砸,用出當日戰勝尉遲恭的招數,連環劈砸一力降十會。任你魚俱羅再如何狡詐,且看你能否一一從容卸力?尉遲恭的武藝馬術未必比得上魚俱羅,可是那一身九牛二虎般的氣力,絕不在魚俱羅之下。當日他遇到徐樂這路蠻不講理的招數時,也被砸得搖晃不定,不斷擰身閃腰招


    架讓自己陣腳大亂。魚俱羅又能如何?接連接了三記馬槊之後,魚俱羅的身形也略有些搖晃。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老了。即便再怎麽興奮,再怎麽精神抖擻,氣力終究還是那麽多,這等蠻力比拚不是自己


    所長。同時心中也有疑惑,徐敢算起來年紀不在自己之下,何以氣力如此充沛?但是要想靠力氣就勝過自己,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眼看徐樂第四記馬槊已經砸下來,魚俱羅卻在此時擰要閃避馬槊斜架,借著馬力以及棗木槊杆自身的韌性卸去一半氣力。同時雙腿發力,戰馬猛然向前躥出,不再與徐樂


    盤旋廝殺,而是催馬撤出戰圈。徐樂一聲怒喝:“哪裏去!”


    他不是徐敢?


    方才兩人交手都不做聲,自然也就聽不出破綻。這時徐樂開口說話,即便有金屬遮擋聲音變化,可魚俱羅依舊能聽出來,這副麵覆之後的絕不是個老人。原來是徐家的後人,怪不得有這般氣力。看來當日徐衛還是留下了後代,如今已然長大成人。年輕人,你的本領很好,可惜經驗不足。等到了陰曹地府去問問你的父親、


    祖父,便知道魚俱羅是追不得的!徐樂此時已經縱馬疾馳自後追來,魚俱羅也不迴頭,全靠馬上聽聲辨位,看看戰馬首尾相連之時,魚俱羅一聲怒喝,馬槊從雙持變成右手獨握,隨後在馬上旋轉身形,右


    手持槊向身後徐樂麵門上用力一甩!


    馬槊從前七後三的雙手持槊變成了右手單持,攻擊距離一下子便長出五尺有餘。再加上轉身右臂甩動,丈餘之內都是馬槊殺傷範圍。隨著魚俱羅一聲怒喝馬槊揮出,徐樂應聲落下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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