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津渡口,李建成軍帳之內。李建成正在帳中端坐,外麵忽然傳來一陣軍將的喊叫聲:“此乃郎君軍帳不得擅闖!”隨後便是李世民一聲如同炸雷般的大吼:“滾開!”緊接著,便是幾名軍將的慘叫聲傳


    來。


    片刻之後帥帳被人掀開,李世民手按直刀刀柄昂首闊步而入,在他身後幾個軍將小跑著追進來,還在大唿小叫著:“二郎不可!”李建成朝幾個軍將一揮手:“都下去吧。二郎乃是我的手足豈是旁人可比?軍帳不得擅入乃是約束軍將並非離間骨肉,連這都搞不明白,活該受些懲戒。滾下去,沒我的話


    誰也不準進來。”


    幾名軍將施禮退出,李建成朝李世民一笑:“二郎來得好快。有話坐下慢慢說,不必焦急。那些軍漢不懂事冒犯了賢弟,迴頭慢慢收拾他們。”李世民雖然落座,但是依舊與兄長怒目相對,兩眼血紅幾乎要噴出火來,額頭青筋暴起,整個人處於爆發邊緣,看模樣不知幾時就會朝自家兄長發作。李家兄弟脾性不同喜好不一,總歸是一母所出,平日裏略有嫌隙也不至於翻臉。何況軍中法度森嚴,父子手足也得先講軍法後敘私情,李世民這般舉動在軍中乃是大忌很容易被人抓住痛腳


    窮追猛打。李世民固然是武將做派,終歸不是無腦匹夫,若非逼迫到極處也不至於如此。實在是此番欺人太甚,便是泥人也難免有火性,又何況是久在軍中素來親近軍漢,脾性也格外爆烈,此時自然壓不住火性。如果對麵坐的不是李建成,而是之前傳令的謝書方,李世民此時說不定已經一拳打將過去,先教訓他一番再說。對於李建成話裏夾槍帶棒


    的揶揄,這時也顧不上理會。軍情緊急不容耽擱,在霍邑隻停留了一晚,吃過酒席之後,次日李世民便率軍出發直奔蒲津。李淵那番盛情款待,便是最好的揄揚名聲手段。如今李家麾下各路人馬都已經知曉徐樂乃是昔日李家第一鬥將,大周八柱國之外軍中第一人徐敢的孫兒,將種子弟手段高明連唐國公都格外高看。魚俱羅雖然沒和徐敢較量過,但是從戰績、名號看


    ,他比起徐敢來都有所不及。爺爺了得孫兒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年歲又在少壯,足以和魚俱羅一較短長。三軍因此士氣高漲,李世民也想著趁熱打鐵,憑借這股銳氣渡河猛攻一戰立功。不想剛到蒲津渡就被謝書方就拿了軍令來,命令李世民交出手下三千鐵騎另作他用,也不


    許李世民調動蒲津渡任何一艘船隻。蒲津渡口以李建成為主將,李世民隻是助陣,兵馬調遣必須聽從將令,船隻調度上更是隻認李建成。沒有李建成軍令,即便是李家二郎也無權調度船隻。謝書方擺出一副


    欠揍臭臉,說話慢條斯理打官腔,氣得李世民火撞頂梁,險些當場翻臉。強壓著火打發了謝書方,便跑到李建成的軍帳來理論。李建成卻是不慌不忙,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和謝書方頗為相似:“二郎,你這像個什麽樣子?被外人看到,豈不是要恥笑我們李家沒有規矩?你素來喜好武事,自然知道騎兵利於野戰不利攻堅,尤其涉水奪渡口,更不是騎兵所長。之前張士德數百精銳敗亡,也是因舍騎就步,反倒是被敵兵所乘,此番便不能再用騎兵去做這等事。至於那些


    渡船,某自有用處。倘若擅自支用有所折損,便要誤了大事。這也是大人的軍令!”


    他在大人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顯然也是在提醒李世民,若是質疑這道軍令,就等於是在質疑李淵。


    李世民怒道:“出兵之時大人親口說過,要我與樂郎君攻取蒲津渡口斬殺魚俱羅!”“大人也說過,要二郎聽我軍令行事。”李建成冷聲道:“還有一事二郎有所不知,你們離開霍邑之日,君軒恰好進城,向大人說明利害,從大人那裏討了一份新軍令迴來。


    你且看一看。”說話間李建成自公案上拿起一道手劄遞到李世民麵前,其火漆封口已經破開,李世民抽出裏麵的紙張展開觀看,其中文字自然不是李淵所寫,不過印章確實是李淵的大印


    。這份手書的內容便是將李世民麾下三千騎歸入李建成麾下聽用,另有李建成調撥一千兵馬與李世民指揮。攻取蒲津渡口之事,由李建成全權指揮,李世民不得違令。


    看著上麵文字,李世民直覺得胸中怒火升騰直撞頂梁,手臂微微顫抖,恨不得把這份手劄當場撕成碎片再丟迴李建成臉上!他不傻,當然猜得出這所謂手令是怎麽迴事。溫大雅、裴寂等人隻要在父親耳邊說兩句,便能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指示,再由溫大雅執筆裴寂持印,這份手令就會以父親的名義下發。這兩人和自己並沒有私怨,但是謝書方乃是江左謝氏子弟,固然謝家敗落,但是其依舊是世家子,所求之事又不至於太過難辦,裴寂、溫大雅等人也就不會


    駁他的麵子。這就是世家子的手段本領,僅靠出身血統,就能辦成普通人費盡心力也辦不成的大事,更能把大好局麵破壞殆盡。在這一瞬間李世民甚至感覺謝書方這班世家子比起對岸


    的魚俱羅等隋朝兵將更值得自己提防,也更為危險。總算是從小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還能壓得住自己心頭怒火,不至於真的做出撕毀手令之事。深吸了兩口氣之後,李世民緩緩疊好書信,將之放迴封套內雙手遞還與李建成


    ,就連臉上的怒意也消減了幾分。“既然是父帥軍令,小弟無話可說。不過既不許我調動船隻,又不與我兵馬,這蒲津渡又該如何攻取,還望大兄明示。”李建成皮笑肉不笑道:“二郎熟讀兵書,戰陣上的事理應比我清楚。自古來兵行詭道,魚俱羅坐鎮蒲津,我們便不與他硬碰硬。我在此地坐鎮,二郎率軍移師桃花渡,自桃花渡過河,攻魚俱羅側翼。嗣昌與叔父引兵捫老賊之背,四路兵馬並舉,重瞳老賊焉得不亡?桃花渡口早已備下船隻,而且魚賊未曾在桃花渡設防。這份戰功乃是為兄送


    於你的,不需你彎弓射箭浴血廝殺,就能憑空得一份功勞在手,若非自家手足,我可舍不得這麽份好差。”


    桃花渡?李世民雖然不曾來過蒲津,但是既領了軍令,自然要做足準備。在來到蒲津之前,已經向軍中老卒、軍將詢問,於此地地形略有了解。知道桃花渡雖有渡口之名卻不能和仙人渡相比,乃是一處無名野渡,且早已荒廢。便是平日渡河也沒人想得起那裏,魚俱羅不在桃花渡設防便是因為沒有設防必要,其渡口簡陋渡不過大軍,勉強運幾百人過去,又能濟什麽事?李建成這番安排,分明就是把自己投閑散置,不讓自己有機會建立軍功。所謂分潤戰功不過是口惠實不至,再說自己也不會厚顏無恥去要這種功勞


    。這番布置無懈可擊,便是鬧到父親那裏也是李建成愛護手足自己不知感激,當真是殺人不見血。李建成身邊多有謀臣,能想出這等陰毒手段不足為奇,可是這等招數為何


    會用在自家兄弟身上?往日裏兩兄弟雖有齟齬,卻不至於鬧到這步田地,如今大事未成,竟然要內訌?李世民盯著李建成,眼神裏既有憤怒也充滿不解。他不知自己因何得罪兄長,先是千方百計從自己手裏奪兵權,現在又刻意打壓不讓自己和部下獲得軍功。難道大兄當真


    認為自己出生得早,便理所應當擁有李家一切,其他人就得供其驅馳?其他人慢說爭,就連稍有不遜都是罪過?李建成看著李世民問道:“二郎可有什麽難處?若是有盡管說出來,為兄自然為你想辦法。雖說軍法無情,可咱們畢竟是手足兄弟,我自然會設法為你通融。實在不行,為


    兄就親自跑一趟霍邑,當麵向父親說明情形,求他老人家把你調迴晉陽去。畢竟魚俱羅不是好相與,你的性情又不好,沙場相遇難免有風險,還是迴晉陽更為穩妥。”


    “不必了!”李世民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朝李建成叉手行禮:“兄長放心,小弟定會按大兄軍令所言,奪取桃花渡,攻下蒲津!”


    “既然如此就最好不過,愚兄在此靜候佳音。”


    李世民不再言語起身向帳外走去,李建成端坐帥位不曾動彈,隻是隨口敷衍了一句:“二郎千萬小心!”卻連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沒有。之前謝書方提到李世民太過剛勇,若是不加以打壓,日後隻怕不會俯首聽命,李建成心中還有些不大相信。可是從今日李世民闖帳這番行為,李建成不得不相信謝書方言之有理。二弟根本不懼怕自己這個兄長,也不會甘心居於自己之下。今日敢闖帥帳,明日就敢鬧宮室。這一番布置算是做對了,否則待其養成氣力,又有誰能治得了他?等到這迴破了蒲津,陣斬魚俱羅之後,看你還敢不敢這般目無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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