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爬下離開望樓的突厥軍將,抬著執必思力直奔向軍寨中的馬廄。突厥人終究是馬上男兒,一半的本領都在坐騎上。今日如果不是少王執意要求青狼兵棄馬步戰,縱然


    不敵玄甲騎神勇,也不至於敗得這般狼狽。此時兵臨城下,自然得上馬才有把握突圍。護衛在執必思力身邊的,都是青狼騎中素以勇力聞名的勇將,膽足氣壯武藝高強,能在萬馬軍中斬將奪旗而還,區區一支木矛自然嚇不住他們。可是隨著這道木矛飛射而


    來的,還有兩道如閃電般的人影。如今軍寨還在突厥人掌握之中,寨牆、寨門雖已失守,但是軍寨內還都是執必家的人馬。見有人衝來,自然有人前去阻擋。可是隻聽寨內陡然響起一聲雷霆般的大吼:“神


    武樂郎君在此,誰敢擋我!”這一聲怒喝竟然比方才的木矛還要管用,幾個抬著執必思力飛奔的軍將腳步為之一滯,緊接著就見擋在他們眼前的突厥兵馬波分浪裂一般向左右分開,那兩道人影一前一


    後向這幾名軍將衝來。


    就在同時,明明被打昏的執必思力忽然驚醒,在幾個軍將身後大喊一聲:“徐樂來了!快逃!”一男一女殺到幾名軍將麵前,身上已滿是鮮血。沿途衝殺,不知多少執必家勇士已經死在兩人手上。徐樂手中提著直刀,小狼女步離手中則擺弄著一對匕首,兩人四道目


    光越過那些軍將,落在被他們拱衛在後的執必思力身上。


    執必思力此時既已蘇醒,就不用人抬著走,他手上雖也握著刀,可是全然沒有交鋒的意思。雙眼緊張的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徐樂刀尖指地,鮮血順著刀身滴答落下,浸潤著腳下土地。他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執必少王,我們又見麵了。替羅敦阿爺償命!”一聲怒喝,徐樂雙手執刀已經朝著執必思力衝去,小狼女步離更不多言雙足點地人如同被機括發射出去一般撞向麵前軍將。其實這種正麵搏鬥並非其所長,但是害死羅敦


    阿爺的元兇在前,步離哪還管那許多?再說反正有徐樂在自己身邊,他絕不會看著自己受傷,又有什麽可怕的?


    刀光閃爍,死屍倒地。守在寨牆上的突厥兵被殺得東倒西歪,如同滾地葫蘆一般,竟無人能擋得住對手一刀。站在雲梯上的侯君集展開畢生所學,手中直刀上下翻飛,接連斬翻幾個擋住去路的突厥兵。趁著敵兵陣型散亂當口一聲大喝,人從雲梯上跳起,落到寨牆之上。一名突厥軍將猛然出現在侯君集身後,也不開口,雙手舉著彎刀作勢欲劈。侯君集身後得軍


    將剛要開口提醒,卻見侯君集也不迴頭,隻將手中直刀用力向後一搠!


    突厥軍將得動作凝固了,手中彎刀無力落下。侯君集抽刀轉身,一腳將這名軍將的屍體踢落寨牆,口內大喝道:“執必家青狼騎也不過如此!”侯君集此時心中隻覺得說不出的暢快,在晉陽懷才不遇所受的委屈,以及為溫大雅刁難的怨氣,伴隨著這酣暢淋漓的廝殺終於盡數排遣。說到底亂世之中還是以武功為重


    ,今日一戰自己斬關奪寨,殺得青狼騎潰不成軍,有這份戰功在,不管是唐國公還是李建成,都得對自己另眼相看。雖說青狼騎表現得窩囊,讓侯君集心裏很有些疑惑,總覺得以青狼騎威名不至於如此不濟。可隻要有青狼戰旗在,就證明被自己殺敗的確實是如假包換的執必部親兵,誰也無法質疑。因此他此時跳上寨牆,並未急著奪取寨門,而是手持直刀一路殺到執必家那麵青狼戰旗之旁。手中直刀用力一揮,懸掛戰旗的繩索應手而斷,戰旗“撲啦啦”


    從旗杆上跌落。


    侯君集左手一探,將戰旗緊抓在手,隨後將旗麵在手上一抖高喝道:“侯君集今日為唐國公奪旗!”說話間他的視線向寨牆下望去,卻見寨中青狼兵竟然沒人注意自家戰旗被奪之事。所有人都在大聲叫喊,語聲嘈雜紛亂,把侯君集的聲音蓋了過去。侯君集心中既是納悶


    又有些憋悶,這青狼旗乃是執必家的象征,戰旗被奪這等大事這些青狼兵不管,在那裏胡亂喊些什麽?他在晉陽住了有些時日,雖然晉陽不似馬邑、恆安屬於邊地,但也是胡漢雜居,且有防範突厥之責,於突厥言語也能聽懂大概。凝神細聽片刻,才漸漸聽明白,這些突厥


    人都在喊著:“少王又被樂郎君擒了!”


    緊接著又聽到一個男子的大喝聲:“執必思力已然被擒!爾等還不扔了兵器投降?”


    少王?執必家的少汗在此?侯君集心知執必家乃是阿史那家手下四大帳之一,可掌青狼旗,也有權稱王。這些突厥兵馬所喊得少王,必然是執必家少主。與這等可居奇貨相比,自己手上這麵戰旗的


    分量毫無分量,那些突厥兵又怎麽會看自己?他們之前守寨的混亂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精兵強將都去防範那個什麽神武樂郎君,所以讓自己撿了個便宜。這個樂郎君是哪冒出來的?怎麽會有這等好運,抓住執必


    家的少王?


    這份戰功,理應是我的!侯君集心中升起這個念頭,隨後便將青狼旗朝身後上來的親兵手上一丟:“這是本先鋒奪來的旗,莫丟了!莫現在去擒執必家少汗,你們開門迎大隊人馬進寨!”說話間他


    已經邁步衝向馬道。


    寨中突厥兵馬此時已經成了沒頭蒼蠅,望樓上也沒人敢隨意放箭,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樂、步離以及執必思力身上。執必思力手中那口百煉寶刀已經落入徐樂手中,刀鋒抵著前主人的咽喉讓這位執必家少主不敢有絲毫異動。執必思力眼下的情形比起之前劉武周更為兇險,這口刀價值千金堪稱吹毛利刃,哪怕徐樂無心殺人,隻要刀鋒微微一收,也會輕鬆切斷執必思力的喉管。執必思力知道自己這件兵器的厲害,哪敢絲毫亂動,隻好隨著徐樂的腳步挪移


    ,不敢有絲毫違抗。他在與徐樂對陣之前,曾經無數次想過結果。有成功也有失敗,甚至想過這次如果再戰敗,自己寧可死在徐樂手裏,也不再受屈辱和族中貴人的指戳。可是直到刀壓脖頸


    之時,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膽量。所謂的不怕死,隻不過是沒有真的身逢絕地,此時不但不敢頑抗,甚至連一句硬話都不敢說,乖乖隨著徐樂走動。這迴肯定又成了笑柄!不但折損了這許多執必家的青狼兵,就連射雕手都白白折損。執必家好不容易通過聯合劉武周看到一絲希望,卻又因為自己的糊塗,連本帶利賠了


    迴去。徐樂捉住自己還不知道要怎生對待,就是那小狼女看自己的眼神,都讓人心裏發毛。依著徐樂心性,此時自然是一刀將執必思力的人頭砍下來,告慰羅敦阿爺在天之靈才是。可是如今自己不再是當日那無憂無慮的徐家閭少年,可以由著心性為所欲為。徐


    家閭、梁亥特部落,這近千條人命壓在自己肩膀上,更有那位晉陽李二郎的安危需要考慮。那麽多人的性命係於自己一身,就由不得快意恩仇。如果一刀殺了執必思力倒是痛快,可是這些青狼兵也就沒了退路。他們是執必思力的親衛,少主若死他們也活不成,隻剩下舍命一拚這條路走。縱然自己一身武藝天下無


    敵,不怕這些青狼兵。可是徐家閭的鄉親難免有所傷亡,亂軍交鋒刀槍齊下李世民等人的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從一開始想的就是活捉執必思力殺出惡虎口,如今總算是大功告成。沒必要把這些青狼兵逼上絕路,隻要把他們擒住,還怕將來沒機會收拾?再者剛才徐樂隱約聽到後方


    傳來突厥號角之聲,雖然亂戰之中聽不分明,但是他心中依舊警覺。如果突厥真有追兵殺來,玄甲騎精銳在軍寨之中,後方都是老弱婦孺,絕不是突厥人對手。如果寨中廝殺一處,後方再有突厥鐵騎追擊而來,徐家閭的人縱然能離開惡虎


    口也難免傷亡慘重。


    鄉親們一路隨自己到了這裏,眼看就能過上好日子,不可讓他們隨便折損。表麵上自己已經掌握局勢,實則依舊如狂風巨浪中行舟,稍有閃失就會舟覆人亡。


    不過徐樂本就膽色過人,經曆了這麽多事心性也逐漸成熟,心中雖然緊張但是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來。手中寶刀架在執必思力脖子上,腳下不緊不慢走向軍寨大門。此時寨門已經被韓家兄弟打開,玄甲騎、河東六府精兵已經陸續衝入寨中。徐樂邊向他們走邊對執必思力說道:“執必少汗,你手下的人似乎不大在意你的性命啊。莫非你


    們執必家出了內亂?有人盼著你死?若果真如此,我是不是該成全一下他們,把你的頭砍下來?”此時軍寨裏金鼓之聲已停,突厥兵看著徐樂與步離壓著自家少主也不敢阻攔,由著他們向自己陣中走去。韓約則帶著部下迅速衝過來遮護徐樂,防範有人放冷箭傷人。就在兩方即將碰頭的刹那,卻聽身後傳來陣陣號角嗚咽之聲,聲震山穀清晰可聞。隻聽聲音就知道,突厥追兵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片刻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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