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唿嘯,冷風刺骨。


    此時的晉陽已有幾分春日景象,然則馬邑群山之中,依舊寒氣逼人。李嫣雖保持著武家女的風範,平日騎馬射箭樣樣皆能,又素以遊俠自居,認為巾幗不遜男兒。然則走在這崎嶇山道之間,依舊瑟瑟發抖。饒是拚命裹緊裘衣,也擋不住這


    凜冽山風。


    連平日裏素好武藝的自己都如此,嫂嫂又該如何?那可是個標準的世家女,不曾習過武身體也不算如何結實,如何受得了這等苦寒?倘若凍壞了身子,豈不是大為不妥?想到這裏她連忙看向身邊嫂嫂,卻見長孫音雖然也凍得粉麵酡紅如同微醺,但仍然將腰板拔得筆直。不顧自己已然累得氣喘籲籲,拚命加快腳步,生怕成為身旁家將的負


    累。為了行路方便,這位長孫家貴女李家二郎的正室,如今也如小姑一般,換上一身胡服快靴。這等衣衫素來不為長孫所喜,今日為了丈夫卻是顧不得那許多。若是還像平日


    那般打扮,縱然是想快怕也快不起來。平日裏見慣了二嫂雍容氣度,看到長孫如此狼狽,李嫣心裏暗自吃驚。她看得出來,二嫂無非在苦撐而已,可是沒想到柔弱的女子剛強如此,居然不叫苦不掉隊,還能裝


    作渾然無事。迴去之後定要向幾位姐妹詳細說明,此時的二嫂才最好看,也最讓人覺得親近。這身胡服平時也該多穿才是。兩人身前身後,都是本家親信家將護持。有這些人在,倒是不用擔心失足墜落山澗或是跌倒。隻是這麽趕路,隻怕長孫音身體難以承受。一旦撐不住,怕是要出大事。李


    嫣在旁勸解道:“嫂嫂不必急,前麵有侯君集的大軍,咱們早些遲些都沒關係。再說惡虎口雖是一場好廝殺,可是也不知二郎是否在那,嫂嫂也不必太過擔心。”


    長孫嫣搖搖頭:“夫妻連心。我斷定二郎就在惡虎口,早一步趕過去,便能早一步見到他。這番心思你不會明白的。”當著部下家將長孫音沒法細說,但是李嫣並不笨,自然聽得出來嫂子的意思是自己不曾嫁人,不會知道妻子思夫的心思。饒是她素有男兒氣概,終究是個未出閣女子,聽


    到這話也不由得麵上微微一熱。好在她一路奔行再加上天冷,臉上早已經是火紅一片,外人根本看不出臉色變化。長孫音這時又說道:“侯君集的兵馬乃是因我等而發,若是我們貪圖安逸,他們又怎肯賣力效死。越是艱難主將就越要當先,這是咱們李家男兒帶兵的法子。做媳婦的,也


    不能給郎君丟人!”在裴寂帥帳中長孫音直言要帶長孫家家將前往惡虎口觀察軍情,情形一如逼宮。裴寂再怎麽謹慎避戰,也不敢讓李世民的妻子以及李家九娘帶家將跑去突厥人盤踞之處刺


    探軍情,若果真若此安排,李淵怕是第一個就要翻臉。無奈之下,隻好同意侯君集率先鋒軍千人出發前往惡虎口觀看敵情。倘若真是李世民陷在那裏,就接應他突圍。長孫音明白,裴寂答應侯君集出兵,便是看在李家以及長孫家的麵子上,最大的讓步。若是強令其出戰,隻會弄巧成拙,因此並未爭辯,帶著李嫣退出帥帳。可是隨後,


    依舊點起家將,隨同侯君集大軍之後,向惡虎口前進。這等所為不但冒險,更是有失體麵。戰陣廝殺乃是男兒之事,女子不得幹預。何況裴寂既已退讓,長孫音依舊步步緊逼,難免落人口實。可是為了李世民,她已經顧不得那許多。不管是風評物議,還是路途艱難,乃至戰陣之上的兇險此刻都已經顧不得。她隻知自家夫君以及兄長安危所係,為了這些至親之人,縱然再多冒幾分風險又有何


    妨?雖然前敵始終沒有軍情迴報,但是長孫音依舊堅信李世民就在惡虎口。若是自己所行遲緩,腦海中的幻覺就會變成真實。饒是如刀山風吹得芙蓉粉麵欲裂,雙腿酸痛如同


    針刺,卻依舊不肯停歇半步,隻因這片刻耽擱說不定就是陰陽永隔。


    風中已經傳來喊殺聲與號角聲,顯然惡虎口戰事正酣。抬起頭望向遠方山峰,長孫音心頭暗自祈禱上蒼,一定要保有自己的郎君平安過關……


    此時,惡虎口軍寨寨牆之上。執必思力依舊站在原地未動,望著軍寨之下的大隊人馬,麵上露出一絲獰笑:一切如自己所料,你徐樂不管如何驍勇都是血肉之軀。縱然能殺到軍寨之下又能如何?難道


    還真能逆轉乾坤殺入寨中?徐樂帶領的玄甲騎已經奪下兩處軍寨,隻要將眼前執必思力所在的軍寨攻破,這條通往晉陽之路便再無阻隔。然則,不管玄甲騎如何驍勇善戰,部下士氣如何高昂,人力


    終究有限。半日廝殺,又是登山強攻,連破兩寨已是出人意料,再想攻下眼前的第三寨卻是勢比登天。從雙方人馬考量,數量相差無幾。但是徐樂所部男女婦孺均有,還有不少傷員混雜其中。河東六府鷹揚亦是疲憊之師不足以撼動執必親衛精騎兵鋒。隻有徐家閭的玄甲騎老班底以及梁亥特部神射手可為徐樂所用。自山下一路殺來,全是這些人擔當先鋒。由於山路狹窄兵馬不得展開,大隊人馬隻是在後麵搖旗呐喊,真正負責衝殺的就是這


    些人。半日廝殺,殲滅突厥執必部最為精銳的青狼騎超過六百人的,便是這不足百人的小隊伍而已。這一戰雖然規模有限,比不得漢家與突厥動輒數十萬人馬的大軍交鋒。可是就憑這麽點人馬,又沒有雲梯、衝車,全靠著血戰白兵,自山下一路攻上,生啃下兩處軍寨。


    即便是突厥人不善守城,這等戰績足以震動整個邊地。不提玄甲騎自成軍以來所立戰功,單是今日一戰,就足以值得李淵對這支人馬倒履相迎待如上賓。這等戰績也自有其代價所在。梁亥特部神射手所攜帶的箭矢已經基本射完,半數以上的射士隻能拾取突厥兵射來的箭還擊。其餘半數神射手已然膀臂酸痛手指鮮血淋漓挽


    不得弓,韓小六雖然緊咬著牙仍舊勉強拉弓放箭,但準頭已大不如前。居於二線的梁亥特部尚且如此,位於先鋒的玄甲騎兵士所承受的壓力更是可想而知。李世民身旁家將如今隻剩下李豹一人,其餘家將盡數戰死。李豹手中旁牌更是滿插雕


    翎,身上也中了數箭。好在身上所著布甲甚為厚實,所受傷勢不至於致命。其餘玄甲先鋒包括小門神韓約在內,亦是各個帶傷。隻有徐樂靠著一身絕頂藝業,身上未中一箭。再就是小狼女步離,由於被徐樂保護得妥帖,自身又機敏過人身輕如燕


    ,未曾被箭矢所傷。這些箭傷尚且可以承受,但是疲勞和饑餓卻讓這支精兵戰力大減。大多數玄甲騎勇士都已經臂膀酸麻,便是持盾行走奔走都大覺吃力,更別說揮刀砍殺。連番苦戰於體力


    消耗甚大,昨晚吃的馬肉早已經消耗幹淨。偏生這兩處軍寨內粒米皆無,眾人不得飲食,此時饑腸轆轆,衝鋒的勢頭便大不如前。依舊能戰的人隻有徐樂、韓約再加上步離而已。徐樂、韓約是徐敢按照無雙鬥將的標準栽培而成,廝殺一日不知疲勞乃是起碼的本事。步離則是一直躲在徐樂身後,很少


    參與交手。隻在白兵交接之時驟然發難,兩把匕首已經飽飲鮮血,自身體力損耗極為有限。但就靠這這有限幾人想要攻下執必思力所在的軍寨卻是如同白日做夢。三處軍寨之中,以執必思力軍寨地勢最險、守軍最多,防範也最為嚴密。留守軍士皆為青狼騎中出


    色射士,雖然箭術比不得阿塔,但也是能力挽強弓,百步穿楊的好漢。以逸待勞之下,箭矢如同雨點一般傾瀉而出,饒是徐樂一行再如何驍勇,此時卻也難前進。身後徐家閭的百姓以及河東兵馬擊鼓吹號搖旗呐喊,依舊為自家子弟袍澤鼓舞士氣,但是心中也知,此時局麵光靠士氣怕是難以挽迴。偏生軍寨所在地勢險峻,進攻一方


    兵馬難以展開,想要助戰也有心無力,隻能在後方幹跺腳。


    李世民在徐樂耳邊道:“樂郎君,玄甲騎的弟兄們怕是殺得疲乏了,不若換河東兵馬打上一陣。”徐樂搖頭道:“這等時候哪裏換得下來?陣腳一亂,不是自尋死路?再說我玄甲騎的人馬隻要沒有死光,就不會讓別人來替!別看我們累成這樣,也比河東兵馬能戰!我倒


    要看看執必思力能不能攔住我徐樂!”宋寶身上已經帶了兩枝箭,更有一箭射傷麵頰,險些就命中咽喉。他滿臉是血形貌兇惡,眼神中卻帶著驚慌,喘息著說道:“樂郎君……弟兄們太乏了!且退到軍寨裏歇息


    ,吃口東西再戰吧!”


    “玄甲騎從不知退為何物!”徐樂麵色一寒,兩目精光四射:“今日之戰有死無退!再敢言退者,斬!隨我衝!”徐樂手中直刀高舉,玄甲精騎韃靼射手呐喊著,隨著徐樂衝向眼前高大堅固的軍寨,如同決堤洪流,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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