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關內,東麵一片營地當中,一處帳幕之內,十幾名軍將擠在一起。


    這不是中軍大帳,隻是尋常軍士所用的帳幕,十幾名軍將擠在裏麵,縱然人人未曾披甲,也膝蓋碰了膝蓋,個個弓腰曲背,顯得憋屈萬分。


    大家擠成一團,人人都覺得難受,但也沒人鬧著要出去,一直在等候誰的到來。


    帳幕之中,這些軍將的議論聲低低響起,都在說著今夜的情形,還有揣測明日的局勢。


    “王郡公將馬邑越騎全都拉上來了,南商關內,那些營地當中擠得滿滿的。連王郡公自家的內營都騰出地方來安頓馬邑越騎。現在南商關後,人喊馬嘶的,生怕雲中那些人不知道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為了安頓馬邑越騎,咱們給向東向西給趕得遠遠的!咱們這些中壘諸營的弟兄,急匆匆翻山越嶺的趕迴南商關給他王郡公撐場麵,結果就這般打發。咱們還有個小帳幕好擠著,弟兄們就隻能睡野地!”“誰說不是?現在天氣還沒暖起來,野地裏歇宿一宿,弟兄們都要凍得半死!咱們輕兵趕來南商關,除了兵器甲胄,什麽輜重也都沒帶,全都放在寨子裏。連幹糧都沒隨身。今夜領糧,中軍司馬瞪著眼睛就說沒有!好說歹說,才領下一些,結果要鍋灶沒鍋灶,要燒柴沒燒柴,要馬草沒馬草,大家還是瞪眼挨餓!馬邑越騎拉上來,倒是大碗的肉湯,熱乎乎的蒸餅。咱們邊地男兒,吃苦慣了,倒也不貪圖那一


    口吃食,隻是這瞧著實在讓人堵氣!”“王郡公是有恃無恐了,恆安兵請降已成定局。明日將劉武周一宰,這些恆安兵吞下來。也不在意咱們馬邑兵到底怎麽想了。到時候我們要不就老實為郡公效命,要不就交出兵權。王家子弟再入軍中一次,


    這次可就再不會走了!”


    “入娘的,這劉武周怎生就鐵了心要請降?難道真拿自家性命不當性命?誰去和他說一句,他缺糧食,咱們想法子也給他湊點,怎麽也把這個冬天熬過去!”


    “明日就看郡公春風得意罷………據說明日還將那李家二郎也請上了。就是要給李家看看,掌握馬邑恆安兩府,卻看李家怕是不怕!到時候少不得和李家還有一番廝殺,打頭陣的說不定就是咱們!”軍將們議論紛紛,卻全然沒有一個頭緒。原來劉武周還強橫的時候,馬邑軍將挾而自重,兵變都敢鬧出來。要糧要餉不亦樂乎,讓王仁恭不斷的將自家產業填進來以養兵。而王家子弟,卻尋了機會一個個


    的趕出去。


    那時候馬邑軍將算是春風得意,對劉武周這等人物也是百般看不上。他們都是數代為將,底蘊深厚。雖然比不得高門大族,但是劉武周這種鄉間土豪又算得什麽?居然還執掌了恆安鷹揚府!


    王仁恭率領他們不斷打擊劉武周,馬邑軍將也是樂見其成。


    可當劉武周當真請降了,這些馬邑軍將才知道有劉武周在,對他們是多麽重要!


    十幾名營將級別的人物聚在一起商議,除了牢騷之外就別無他物。說了一陣,大家也就厭了。中壘第一營的營將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人就要在帳中占兩個人的位置,憋在裏麵手腳不得伸直,還佝僂著腰,實在耐不得了,當下就要起身。他一動作這動靜就打了,帳中人都給帶得東倒西歪,當下


    就有人張口便罵:“入娘的韓蒼,你這是要做甚麽?搶著要坐在中間的是你,現下想出去,張嘴招唿一聲就會死不成?”


    韓蒼重重哼了一聲:“入娘的坐這麽半宿,什麽章程都沒一個。何將也不來,阿爺不等了!反正郡公想動某的位置,某就動手。這天下招攬豪傑的地方多的是,還怕沒有去處?”


    有人頓時陰陽怪氣的反駁他:“你去哪兒?你一人一馬走得倒是輕快。你在善陽左近那幾百頃地呢?你家裏那幾百僮仆呢?別說你的嬌妻美妾了,都帶上麽?”


    剛才還氣壯如牛的韓蒼,聽了這幾句話,怔了一下,又頹然坐了迴去。剛才那點英雄氣,轉眼間就已經煙消雲散。韓蒼垂著頭低聲嘟囔:“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就等著王仁恭收拾咱們不成?何將到現在也不來,大家就在這裏空等一宿,然後看著王郡公吞了恆安府不成?


    ”


    就在這個時候,帳幕入口一下被掀開。星光從開口處透了進來。


    今夜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月明星亮,一眼就能看清站在帳幕入口處之人,正是何歡。


    帳中諸人騷動起來,但卻起身不得,隻得坐在那兒紛紛抱拳拱手:“何將主!”


    何歡沉著臉掃視了諸人一眼,走了進來。帳中諸人竭力為何歡挪出一個位置來。韓蒼在人群當中,幾乎都縮成了一團,擠得差點氣都喘不上來。


    何歡在人群當中坐定,十幾雙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臉上。何歡也不知道今夜去哪裏奔忙了,一臉風霜之色。迎著諸人目光,冷笑一聲:“就準備這般束手看著了?”


    韓蒼聲音響起:“那還能如何?”


    何歡冷笑:“咱們馬邑將門,立足此間數十年,從來都是靠的自己。沒有準備,豈能隨王仁恭北上?”


    韓蒼追問:“什麽準備?”


    何歡也不賣關子,時間甚緊,明日就要動手,現在就必須將諸將的心氣吊起來!


    帳幕之中,何歡語聲低沉,一字字直敲入諸將心底。“王仁恭想吞了恆安兵,我們的盤算,也是吞了恆安兵!王仁恭得恆安兵,則可挾製我等,真正掌握馬邑一郡精兵,用以爭奪天下。但我們吞了恆安兵,同樣也可以在這天下之爭中分一杯羹!而那時王仁恭


    想保身家性命,隻有老老實實的為我們傀儡。將來南下爭勝,若是順利,則不必說了,少不了大家的榮華富貴。若是敗了,也不過交出王仁恭了事,我們還可以退保馬邑富貴!”


    何歡一番話語,終於將馬邑這些將門高層的心思吐露分明。


    天下如此,他們如何不蠢蠢欲動?


    隻不過他們也沒有世家出身,出而爭奪天下,心中也是無底。但現在有一個現成的王仁恭,隻要能將兵權全都搶到手。則王仁恭隻能為大家傀儡!


    所以他們才不惜掀起兵變,也要將王家子弟都趕出軍中。所以他們才看似忠心的追隨王仁恭,北上壓迫劉武周。也是為了吞並劉武周的恆安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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