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名騎手,穿行山間。眼前天空,都被火光隱隱映亮。頭頂正是雲層籠罩,雖然遮擋住了星光,但因前麵這鋪滿雪原的篝火,隱隱還能看見山間道路。


    饒是如此,道路還是極其崎嶇難行,積雪還覆蓋著山道,雪下溝坎全都隱藏不見,戰馬行進,一不小心就會失足。到得後來,幹脆有騎士跳下馬來,牽著坐騎在前麵引路。但這速度,自然就放慢下來了。


    這四五騎人馬,正是陳襲帶著他的親衛出而巡哨。短短一段路程,就折騰得幾個人全都渾身冒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和恆安兵撒出的巡騎警戒幕接觸上。而到時候還要捉一兩個活口審問,再及時撤迴自家軍寨。怎麽想來,都是一個艱巨異常的任務。幾名親衛不住的望向陳襲,就想等著他下達撤迴去的號令。但陳襲卻微微弓著身子坐在馬背上,渾身繃緊,


    準備應對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對親衛們投過來的目光,陳襲就假裝沒看見。


    主將如此,大家也隻得認命。這些親衛都是跟隨陳襲多年的,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陳襲也對得起弟兄們,他要行險,大家除了咬牙跟著,難道還能丟下他轉身就跑不成?


    陳襲坐在馬背上,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四下聲響,突然之間,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接著又指了指一個方向。


    幾名親衛順著陳襲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眼前一座山峰拔起,而一道雨裂溝則蜿蜒直上山頂。這山勢頗為陡峭,順著這雨裂溝爬上山頂的話,可不是一件輕鬆活計。但到得山頂,就能清楚的瞻看到四下形式,說不定還能發現恆安兵派出巡騎的蹤跡,然後再摸上去行事,總好過夜裏在山間道路到處


    瞎撞。


    陳襲壓低了聲音:“這裏是製高所在,說不定上麵就有恆安兵。若是有,拿下便走。若是沒有,咱們就迴轉。”親衛們點頭領命,遠遠就下馬,留一名親衛做馬樁,牽著坐騎尋隱秘處藏身。而陳襲和幾名親衛,都卸下身上甲胄,隻著皮袍,給鞋子套上鐵馬,再將袖口領口腰帶紮束整齊,身上帶著的兵刃都又固定好


    ,跳動幾下,沒有響動之後。陳襲一揮手,帶著幾名親衛步下而進,順著雨裂溝摸了上去。


    天黑路滑,這雨裂溝坡度也甚陡。幾人不做聲的攀爬而上。這座山峰,突出群山之間也就二三十丈高下。攀爬到大半的時候,就已經能聽見山頂有隱隱的響動之聲。走在最前的陳襲穩住了一下身形,將匕首拔了出來,叼在口中。身後親衛也都如此,接著幾人又以更慢的速度而上,這些馬邑老卒,也是久在冰天雪地中活動,經驗豐富,幾條黑色的身影悄悄而上,幾乎


    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這條雨裂溝終於到頭,陳襲悄悄探出頭來,瞻望山頂,一隻手則放在身後,隨時準備示意手下撤退。


    雨裂溝在山頂的開口處,是在一堆亂石之間,將此開口遮掩得甚好。夜色之中,地形複雜,不管是誰先到此間,都不可能將地形所有破碎處都查看清楚,全都掌握住。


    山頂之上,果然有幾條黑影蹲伏在上麵,也未曾生火,專心向著南麵而望,側對著陳襲上來的方向。


    果然是恆安兵先到了一步,從另外一個方向爬了上來,現下正在警戒四周,說不定還在準備伏擊馬邑兵派出的巡騎。


    可是這冰天雪地的夜中,出而活動的巡騎,也許隻有自己這一隊而已………大家都被雪原之上鋪天蓋地的火光震住了,王仁恭的號令就是穩守,消磨恆安鷹揚府的銳氣。而恆安兵如此聲勢而來,大家更樂得不出。而王仁恭隻怕更樂於見到恆安府驅數萬百姓,將血肉消磨在這山間


    一處處營寨當中!


    陳襲也不知道自己抓一兩個活口迴去,能有什麽意義。如果劉武周真的存心要拚命,撞上一個更為冷酷的王仁恭,這幾萬百姓的遭遇,已經是注定的了。


    但他就是想盡自己所能,盡一名軍中之人的職責。抓到活口,摸到恆安府的弱點。看能不能有這麽一絲微小機會,促使大軍出而與恆安府一決。


    大家兵對兵將對將拚命就好,何苦將這麽多百姓拖進來?不過自己這般拚命所為,多半隻是白費。這位王郡公,從來不將幾萬百姓生死放在心下。不要說雲中城百姓了,就算是馬邑郡他自家治下百姓,這個冬天,都已經凋零近半,剩下的不是出逃河東,就是苦


    挨等死!


    也許自己的作為,隻是更想衝到劉武周麵前,大聲詢問他。是不是他劉武周也如王仁恭一般,不將這幾萬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假以時日,他也不過是另外一個王仁恭而已?


    短短一瞬間,陳襲胸中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最後還是被他壓了下去。他隻露出一雙眼睛,又警惕的掃視了一周。


    幾名蹲伏著的黑影外圍,在隱蔽處,陳襲又看見了幾條黑影,持著弩機,藏身在山頂亂石之後,以為警戒。要是有敵人摸上來,直撲暴露出來的那幾人,這些伏哨,就是一陣弩箭射過來!


    陳襲迴頭,對著幾名仰望著自己的親衛,悄悄比劃示意了一下。接著帶頭翻越而出,趴在雪地上,朝著一名伏哨背後摸了過去,幾名親衛也悄沒聲的跟上。


    在離這名伏哨還有十幾二十步的時候,陳襲舉手向下按了一下。親衛們頓時散開,也摘下了背上弩機,嘴裏叼著弩矢,腳踏著弩機機弦,對這些老卒而言,隻有兩個唿吸的工夫,就能將弩機上弦!


    而陳襲自己孤身一人,向著那伏哨背後摸去。陳襲的盤算很簡單,自家過去,製住那伏哨便走,一個活口就已經足夠。若是不驚動山頭恆安兵自然最好,若是驚動他們追來,一陣弩矢就讓他們好看。接著大家就順著雨裂溝退下去,守馬樁親衛接應上


    來,大家就朝著軍寨狂奔退迴!


    親衛們默不作聲的在後布開了陣型。而陳襲就以更慢的速度,向著那伏哨摸去。


    這距離終於縮到了四五步。那伏哨還是蹲伏在黑暗中,甚至都可以看見他身形因為唿吸而動,卻始終沒有發現陳襲從後摸來。


    暗夜山頂之上,兩支巡哨,都在亂石和破碎地形之間,竭力掩藏身形。不知道到底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陳襲悄悄繃緊了肌肉,再向前摸去,動靜就再也遮掩不住,這點距離,一躍而過,製住那伏哨,扭身便走!


    瞧那伏哨身形瘦小,費不了什麽手腳!


    猛然之間,陳襲已經一躍而起!


    而那瘦小伏哨,恰恰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


    隱隱火光投射到山頭之上,在這一刻,陳襲看見了一張俏麗無雙的小臉,還看見了這伏哨皮帽下栗色的秀發反射著火光,一雙碧藍的眸子,隻是看著陳襲!


    入娘的是個九姓韃靼小丫頭!這小丫頭還早知道自己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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