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武周他們居所下麵一層,就是尉遲恭宿衛之所。正常而言,一名重量級的軍將宿衛中軍就足矣。今日正好輪到尉遲恭。不過苑君瑋這兩日一直擔心他的兄長,也就賴在烽燧裏麵不走。


    放在往常,苑君璋就早就將自家這個四弟給趕跑了。但是現下劉武周和苑君璋都做出一副頹喪不理軍務的姿態,放著苑君瑋賴在烽燧裏也不管他。


    苑君璋不管,今日輪值宿衛的尉遲恭更是懶得做這個惡人。而且他這些日子,也有些漸漸頹喪的樣子,讓人看著隻是覺得大是不解。


    尉遲恭不止剛猛強悍,更是素來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任何人頹喪都輪不到他頭上,誰知道他現下怎麽也是這般模樣。


    恆安鷹揚府中幾個重量級人物都是如此,幸得時日還不甚長,原來約束嚴密的軍中慣性還在,兼職中層軍將也都得力,不然隻怕早早就散了架子!襲破執必部大營,糧秣是半點也無,酒水倒是繳獲了一點。酒水這東西,冰天雪地裏,其實是越喝越冷,而且也變不迴糧食,執必部沒太上心,丟了幾十壇下來,都收藏在烽燧之中。尉遲恭宿衛進烽燧之


    中,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酒,給馬吃的豆子折騰了一點過來,鹽水一泡就是下酒菜,當即就喝了起來,一副萬事不理的模樣。


    苑君瑋也是心下煩悶,論起對恆安鷹揚府的感情,隻怕全軍之中,就是這個驕橫跋扈的苑四最深!


    尉遲恭找出酒來,苑君瑋就老實不客氣的和他對坐,兩人就這樣推杯換盞起來。兩人之間也沒什麽話,就這樣富貴不斷頭的悶頭端,就著幾顆鹽豆,轉眼間一壇子酒就快見了底。苑君瑋別看外表做足了邊地豪爽男兒的模樣,但是在酒量上實在羞於拿出手來,天生的量窄,怎生也練不出來,所以雲中城內抓私酒從來都是用他。加上還惦記著在上頭的大哥,這一壇子酒不過十停當中


    就喝了一停,剩下的全都是尉遲恭包圓。


    尉遲恭的酒量,喝三碗開始上臉,黑裏透紅,喝到兩壇也就一直搖搖晃晃,誰也摸不清他深淺。今日這一壇下來,他還是老樣子,開始有了醉態。晃晃悠悠的又去找其他的酒壇子。


    苑君瑋終於攔了一下:“尉遲,到這兒就算罷休。你還要領宿衛之責。”


    尉遲恭嘿的笑了一聲:“不是還有你苑四在麽?就算某喝倒了,也誤不了事情!”話語聲中,他又捧過來一個酒壇,蓬的一聲放在兩人之間,一掌就拍掉了泥封。對苑君瑋笑道:“苑四,你的酒量某是知道的,就不勸你了,一切自便………倒沒想到,今日在這兒喝了一個痛快!就是執必


    家的酒不好,入娘的一股騷臭味!”


    話語聲中,尉遲恭已經捧起酒壇,大口套著小口,咕咚咕咚不知道有多少又下了肚!


    苑君瑋竄起,一把扯住尉遲恭胳膊,酒壇子側傾,酒水四濺。尉遲恭帶著血絲的眼睛看著苑君瑋:“入娘的你這是做甚?”


    苑君瑋也吼了迴去:“入娘的還是你黑尉遲麽?放在往常,你早喊著向南麵殺過去,拚個魚死網破了。現下倒是拿著酒撒氣,別人低頭,某還能信,你黑尉遲能低頭?”


    尉遲恭眯了一下眼睛,緩緩放下酒壇,重重坐倒在地,抓起一顆鹽豆丟進嘴裏,慢慢咀嚼。而苑君瑋就死死的盯著他。


    半晌之後,尉遲恭才嘿了一聲:“還能如何?某越是死拚,隻怕造的孽越是大………又無路可去,反正這輩子也別想某向王仁恭低頭,這樣想來,不如喝酒!”


    這番話,苑君瑋聽得糊裏糊塗,但尉遲恭語氣裏麵的悲涼意味,連他也聽得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尉遲恭這般灰心喪氣?現下恆安鷹揚府全軍俱全,勒緊褲腰帶也能再轉戰個把月,轉而南下,說不定還有擊破王仁恭的機會。可現下從劉鷹擊到尉遲恭,全都是這般模樣,白白在


    這裏耽擱時間,入娘的一個個都變成了其他人不成?


    尉遲恭又舉起酒壇,苑君瑋再不阻止,站起身來狠狠一緊甲絛:“入娘的那徐樂都比你們有骨氣些!黑尉遲你就醉死也罷,某上去跪在劉鷹擊麵前,他要不下令南下,某就不爬起來!”


    尉遲恭咕咚咕咚隻是灌酒,隨意擺擺手,示意苑君瑋盡管請便。


    苑君瑋舉步要走,又僵住了,側耳傾聽,疑惑的問道:“營門口的聲音?”


    尉遲恭一下就跳了起來,這個時候,哪裏還看得出半點醉後模樣?一步就搶到箭口處,向外張望,就看見營門口處燈火繚亂,更有小小的人影在那裏湧動。


    苑君瑋也搶了過來:“執必部殺迴來了?”


    尉遲恭渾身又放鬆下來,懶洋洋的轉身便迴:“準定是那些鄉兵箭手想迴寨子去了,在營門口生事,入娘的放走了就算完,鬧出這麽大動靜來做甚!”


    苑君瑋看著尉遲恭的身影簡直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他們一走,軍心就散了!快去彈壓!”


    尉遲恭看了苑君瑋一眼:“讓他們陪著咱們一起死?往日就沒多少好處給他們,現下還要這般,沒這個道理啊………”苑君瑋氣得直想竄上前去給尉遲恭臉上一拳,但掂量身手,這廝醉了隻怕打自家也是綽綽有餘。隻有恨恨越過他,出了這間鬥室,沿著烽燧內的石階就要衝上去請動劉武周和苑君璋兩人,趕緊將這亂局彈


    壓下來,無論如何,恆安鷹揚府不能散!


    一旦散了,就什麽都沒了!


    石階之上,劉武周和苑君璋已經在親衛簇擁下,急急而下,苑君瑋迎住,還沒說話,苑君璋就劈頭問道:“尉遲恭呢?”


    苑君瑋哼了一聲:“隻是抱著酒壇子,任事不理!”


    劉武周眼中波光一閃,搖搖頭:“且不理他。”


    苑君璋一點苑君瑋:“快召集親衛甲騎,趕去營門口處!”


    想了一想又補了一句:“某隨你去,鷹擊在這裏守著!”


    苑君瑋幹脆領命而去,苑君璋也跟了上去。劉武周放緩腳步,看著兩人背影,然後就慢慢轉向尉遲恭所在之處。


    鬥室之內,尉遲恭仍然在一碗一碗的喝著酒。


    劉武周看著他的身影,終於開口:“黑尉遲,你欠某的,這輩子都還不幹淨。你也對著亡父亡母,許下血諾。”尉遲恭身形僵住,突然狠狠一掌,酒壇頓時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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