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爾奴手心又濕又涼,按著佩刀刀柄,緊張的看著周遭一切。


    所有最為親信的人已經布置下去了。就是在四下串聯鼓噪,借著這個勢頭逼迫執必賀出來,再逼迫執必賀低頭,率領整個執必部退迴草原!


    隻要執必賀一聲退軍之令出口,就算是大功告成。退軍途中,可爾奴就敢於更加肆無忌憚的行事,等迴到草原王庭,誰知道最後是個什麽樣的結局!這些親信,多半都是軍奴出身,後來經曆了不知道多少場血戰僥幸得存,成為青狼騎。但是這些軍奴出身之人,在青狼騎中,也還是備受歧視。每戰被挑選出來為死兵冒鋒鏑而進,而戰後繳獲,往往又被


    那些出身更高的青狼騎搶奪。往常這些青狼騎,各有歸屬,可爾奴別想有染指的機會。要知道他也被那些貴人百夫長瞧不上。但是拖徐樂的福,這次出征,執必部貴人百夫長,死傷慘重,至少少掉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些百人長,也被


    打斷了脊梁,精氣神全無。可爾奴借著掌握中軍,負責大營防務的機會,將這些失卻統帥,軍奴出身的青狼騎盡可能的拉入了自己麾下。而這些與可爾奴出身相同的青狼騎,也抱團取暖也似,忠心的為可爾奴效力。此刻不知道多少,正散步在亂紛紛的青狼騎人群之中,大聲唿喊,隻是要見老汗,壯大聲勢。一時間也裹挾得多少過來湊熱鬧


    的青狼騎,也在不住唿喊!


    而可爾奴也做了一旦有什麽萬一的準備,自己身邊那數十青狼騎,全是軍奴出身,大氅底下藏著甲胄,兵刃也都在鞍側。


    如果執必賀想行什麽斷然手段,可爾奴也就魚死網破,掀開大氅,幹脆就衝殺而出!


    這幾日中,可爾奴才真正感覺到將命運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這種感覺,可爾奴不想再失去了。


    漢人有句什麽話來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夜風冰冷,但可爾奴心頭,隻是一片火熱。


    當烽燧入口之門,終於推開。可爾奴一眼就看到了執必賀和執必思力父子,互相攙扶著走了出來。


    原來被視為天人的老汗,這個時候,看起來也就是個可憐衰頹的老人而已。一時間可爾奴隻覺得,過去二十餘年,自己對這個老人的畏懼,崇拜,敬慕,全都煙消雲散。


    而在執必家父子背後,自己父親穩穩站著,手按佩刀,白發飄拂。而掇吉落後自己父親半步,弓腰曲背,一副對自己父親萬分恭謹的模樣。


    可爾奴心口,這時候熱得似乎要燃燒起來!


    原來對執必家青狼血統的畏懼,這一刻仿佛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可爾奴心髒砰砰跳動,似乎要衝出腔子之外!


    或者幹脆就是今夜?省得夜長夢多?


    可爾奴佩刀刀柄,已經被他摩挲得滾燙。已經無數次想將這把佩刀拔將出來!


    而蝟集的人潮之中,在執必家父子出現之際,可爾奴布置好的人手,也扯開喉嚨放聲吼叫,卷起聲浪。


    但是擠在最前麵,那些巡騎組成的青狼騎隊伍,一直以來響動的聲音,卻驟然停歇了下來。隻是這點變化,被外圈高昂起來的聲浪所掩蓋住,一時間少有人注意得到!


    巡騎之中,一騎終於將自己的兜帽推下,原來盡力弓腰曲背隱藏著的身形,也一下挺拔起來。


    這一騎越眾而出,直向執必賀和執必思力父子兩人。幾名青狼騎跟上,手中都舉著火把,將這名騎士身形麵容照亮。


    執必父子,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來人。


    而唿喊的聲浪也驟然僵住,然後由內及外,迅速平息下來!


    馬上騎士,麵孔瘦長陰鷙,渾身隻是散發出逼人的冷冽之氣,更有不知道經曆多少戰陣,才積累下來的血腥之氣。不是執必家的阿賢設執必落落,又能是誰?


    執必落落,怎麽突然就現身此處?


    執必落落坐在馬背上,微微向執必賀和執必思力點頭行禮,目光接著就落在失巴力身上,接著轉頭,冷冷的瞥了在隊伍後麵按刀壓陣的可爾奴一眼。


    可爾奴渾身熱血,在這一瞬間全都冷了下來,隻覺得自己墮入了無窮無盡的寒冰地獄!


    執必賀扶著兒子,也挺直了身形。


    執必家雖然人丁單薄,執必思力被自己慣寵得難當大器。草原之上,弱肉強食,兇狼老去,也會遭到覬覦。在這個冬日,遭到了無數突如其來的打擊,甚或到了執必家的統治都被動搖的地步。


    但是執必家畢竟還是青狼寵愛的子孫!


    而自己,也在死去之前,絕不會再給任何覬覦之人機會!


    執必賀陡然大喝:“掇吉,你還在等什麽?”


    雖然不知道執必落落怎麽突然而來,但是執必賀已經再不想給任何機會予敵人了。以前自己就是太過心軟,太念舊情,才有今日之劫!一直在失巴力身後恭謹而立的掇吉,驟然拔刀,刀光閃過,失巴力的頭顱頓時衝天而起,驚愕表情凝固在滿是皺紋的臉上,無頭身軀搖晃幾下,轟然栽倒。鮮血狂噴而出,隨著屍身倒地,而在空中劃出了


    一道赤紅的弧線!


    掇吉神情冷淡。


    在執必落落出現之後,他就做出了決斷,僅此而已。


    他沒有失巴力那麽大的野心,也沒有拔卡那樣的愚忠。他這幾十年軍奴生涯,隻是想在這世間活下來而已。


    執必落落迴首大喝:“執必青狼何在?拿下可爾奴!”


    多少青狼騎一怔之下,大唿領命,原來還圍著烽燧吵嚷,軍心散亂的青狼騎瞬間又成為了執必家的忠心屬下。


    罪人就可爾奴一人,拿下他,大家都幹淨了,繼續為執必家青狼,雄踞在這草原之上!


    可爾奴猛然拔刀,父親倒下,他也有死而已。但執必家別想他在屈膝,父子兩代,為執必家當狗,已然當得足夠了。


    有死而已!一把冰冷鋒刃從可爾奴腰肋間直入,可爾奴的的喝罵之聲,就停在咽喉之中。他愕然轉頭,就看見身邊一名同樣是軍奴出身的青狼騎,自己貼心換命這麽多年的親衛,正申請猙獰的看著自己,手中長刀,


    已經順著甲葉縫狠狠直戳而入。


    那青狼騎兩眼通紅,低聲道:“可爾奴,我們隻想活下來!”


    汙血從可爾奴口中溢出,接著就頹然從馬上栽倒下來。寒風吹過,嗚咽如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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