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如果讓她幫著爹看帳本,分擔生意上的事情,然後把襄哥兒送入怡然園,由父母親親自教導,等襄哥兒長大了,直接把家權給他,這樣應該也可以。


    至於大哥夫婦,就直接從大爺大奶奶變成老太爺老太太,跳過老爺太太掌家的這一段,別給齊家添亂。


    對,就該這樣。


    孟翠栩就見齊桁爾一下皺眉,一下微笑,忍不住問:「宋二爺怎麽了?」


    兩人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說好,以後他是宋二爺,她是孟大爺,隔牆有耳,說話小心點總沒錯,因此雖然院中無人,孟翠栩還是稱唿他為宋二爺。


    「就是解決了一件煩心的事情。」此事還得跟爹商量,因此不好先跟她說。


    這孟翠栩真是他的福星,總覺得她那日誤闖進萱茂院後,他身邊很多糟心的事情便迎刃而解,透過她照顧祖母、給爹出主意、解決齊家的難題……悶了他一年多的事情一下子都解決了,也許是神色好上許多,最近幾個月周大、緋兒跟幾個貼身丫鬟偶而還會打趣他。


    沉江詐死後,他一直過得頗寂寞,有家歸不得,跟父親三個月在昭然寺廂房見一次,怕被發現,也隻能說上幾句,他快被這種情況給悶死了,隻好把全副精神用在經營聞香樓上,一連開了八間,卻一點得意的感覺也沒有,反觀現在,他隻要命下人給祖母備吃的就很高興,覺得自己跟齊家又連結上了,他不再是一縷幽魂,而是真實存在的人。


    這種情形下,他自然對孟翠栩有著相當程度的喜歡,雖然不像以前對寧香表妹的那種怦然心動,但也算相當喜歡了,至少麵對她對經營店鋪的許多問題,他從不會覺得不耐煩。


    叩,叩,敲門的聲音。


    「二爺,孟大爺,奴婢給兩位送點心。」


    齊桁爾朗聲說:「進來。」


    格扇呀的一聲推開,黛兒捧著茶盤蓮步輕移,「廚房做了荷花酥,王管家想起孟大爺愛吃甜,所以讓奴婢送過來一些,茶葉是前幾日剛剛送來的太平猴魁,用的是九龍瀑布挑迴來的山泉水。」


    孟翠栩見黛兒一臉含羞帶怯,忍不住好笑,這齊桁爾在這個別院就有四個大丫頭,緋兒、青兒、杏兒,還有就是黛兒,除了一個美過一個,名字也是情趣,四個丫頭四種顏色,在這四季都飄散花香的別院裏,很有意境。


    這貼身丫頭都是往姨娘奔去的,看在外人眼中,宋二爺不但俊俏多金,家裏又沒什麽人,要是給他收房,過得跟當家奶奶也差不多,那還不卯足全勁來爭取好感,畢竟隻是個姨娘,又不是正妻,要不要也隻需二爺一句話罷了。


    就見黛兒笑意盈盈的把點心放在黃花梨小幾上,十分殷勤的招唿,「孟大爺,您趁熱吃。」


    孟翠栩忍笑,喲,還不好意思直接喊自家爺,是讓她先過去吃呢,也好,這裏的荷花酥,香甜不膩,層層染開的顏色也做得極好,齊家的廚娘是很給力了,但可比不上聞香樓的大師傅。


    拿起還有微熱的荷花酥,孟翠栩輕咬了一口,既不會顯得太小家子氣,也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在口中細細品味後,輕飲一口太平猴魁,心滿意足,「多謝黛兒姑娘了,今日倒是沾了宋二爺的光。」


    看黛兒多會做人啊,知道來者是客,哪像青兒那個臭丫頭,每次點心都挑齊桁爾愛吃的鹹點,也不懂偶而換一下客人喜歡的甜點心。


    不過黛兒今天大概是急著求表現,反而疏漏了,捧了點心過來卻沒把擦手棉巾一塊奉上。


    孟翠栩吃完,從懷中拿出帕子擦擦嘴角,擦擦手。


    齊桁爾無意間看了她的帕子一眼,神色頓時有點奇怪,那帕子怎麽很像……


    他揮揮手,黛兒福了福,退下。


    「孟大爺的帕子可否借我一瞧?」


    孟翠栩取出給他,有點不好意思,「帕子是舊了,不過是我母親縫製,所以舍不得換。」


    齊桁爾拿過帕子,隻看一眼,他就知道沒錯,因為他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那是當年方嬸子給他的……


    孟翠栩說是她母親所縫製?據他所知,她母親是孟府的方姨娘,這些年遠近有名,因為大房妻妾生了六個女兒後,總算由這個姨娘生下第一個兒子,而且她的好運不隻如此,之後接連生下了三個兒子,大房共有十幾個女兒,但兒子皆由她所出。


    他聽幾個來往的生意人說過,孟家老爺後院最近著火,因為孟太太不想讓方姨娘的兒子寄到自己名下,但孟家老爺怎麽可以沒有嫡子,於是老太太作主,把懷孕中的方姨娘抬為平妻,是為平太太,為此孟太太更是氣得跳腳,娘家的人還上門理論,沒想到孟老太太使出絕招,直接裝病不出麵,反正抬也抬了,平太太有了律法的保障,誰也不能在她沒犯錯的時候又把她打迴姨娘。


    方姨娘在孟家深宅大院十幾年,終於熬成了平太太,誰也沒想到平太太這樣好命,又是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由於是她以平妻身分生下的,就成了孟老爺的嫡子,平妻也是妻,孟太太就算後悔,也不能把她兒子搶去養了。


    大家都說這個女人厲害,一個投靠的親戚不但成了平太太,還鬥上主母,把主母氣得要死要活,上竄下跳,沒有一點大家太太的氣度,孟老爺最近被孟太太鬧得頭疼,已經有幾天不迴家了,眼不見為淨。


    孟家後院的事情最近傳得街頭巷尾都知道,齊桁爾走到哪裏都有人提,他不聽都不行。拿著孟翠栩借他看的帕子,齊桁爾忖度起來,這個外人說起來如蛇蠍的方姨娘,就是方嬸子?


    不是的,方嬸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有很和善的笑容,很溫暖的聲音,然後她帶的娃娃總是笑咪咪的,問他要不要吃,問他要不要喝,少爺出生長大的他,沒臉跟人家討吃喝,要不是女娃主動問他,他隻怕會餓死。


    這麽說,那女娃就是……記憶中模糊的五官漸漸與眼前人重合,眉眼鼻唇,女娃眉毛上有個痕痕,說是小時候頑皮,饑在爹爹的案頭想拿紙鎮玩,卻被那紙鎮砸個頭破血流,留了個疤……這麽重要的事情他怎麽忘了,他明明知道孟翠栩眉上有疤,但隻覺得可惜,沒再多想。


    他想起來了,是她沒錯,是她!


    【第五章】


    齊桁爾七歲的時候,齊家曾經因為朋友邀請,舉家到江南遊玩,途中經過奉霄鎮上,剛好那晚上辦廟會,街上實在太熱鬧,小孩興奮得不行,齊老爺便命令車子停下,在這鎮上過一夜。


    到了夜晚,街上張燈結彩,繁華無比,有撈金魚的,有賣糖人的,還有幾個變戲法的,人們摩肩擦踵的在街上走著,齊桁爾初次見到小鎮熱鬧風光,心裏開心,卻沒想到一陣推擠,嬤嬤鬆開他的手,他就被人潮給擠走了,雖然四歲開始識字,先生也稱他早慧,可一個七歲孩子麵對人潮,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就這樣被推擠到很遠的江邊,等到人潮散去,月已經上了樹梢,遠遠傳來敲更聲。


    他累極了,實在擋不住倦意便在草地上睡著,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在一間破廟裏,十幾個乞丐席地而睡,也不知道是誰看到他睡在江邊,怕他出意外所以抱過來的。


    齊桁爾問了最近的寺廟,就徒步過去,他記得爹爹說過,寺廟的師父人最好,跟他們說,他們肯定會幫自己找到家人。


    沒想到這裏卻是沒有大廟,隻有一座沒人看管的土地公廟,他到那裏時,見到有一對母女正在參拜,女人喃喃自語,「請保佑我們娘倆平安到京城,保佑老爺那一起長大的堂兄願意收留我們。」


    女娃手上拿著個饅頭,咬了一口,齊桁爾看她吃東西的樣子,肚子突然餓了,發出了響聲。


    女人還在跪地跟神明祈求,那女娃拿著饅頭過來,「要吃嗎?分一半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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