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出那個豪華窒悶的酒店,蘇如墨在街頭獨自一人徘徊,她迷惘地望著車水馬龍的大街,眸中似有淚水落下,嘴角勾起苦澀的笑容。


    耳畔始終迴響著男子曾說過的話,猶如誓言般錚錚有聲。


    一輩子怎麽夠,我還要下輩子,下下輩子……


    她苦笑。


    真的有下輩子麽?


    無論是淩邪爵,還是初影,怕是我們都注定了要錯過……


    蘇如墨無神地看著熙熙攘攘的路人,忽然間感覺心生疲憊,這個世界,離她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蘇如墨緩步向前走去,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從自己的身邊穿行過,驀地,她感覺身體有點不對勁,有異樣的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手中的包包控製不住地掉落,她微微咬牙,突來的疼痛讓她無法承受地彎下腰去。


    這一次發作的疼痛竟比上一次來的還要劇烈,那種疼痛,遠遠地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內。


    這是情蠱發作的征兆,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她曾經體驗過,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麵色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唿吸已然紊亂急促起來,她強撐著走了幾步,身體一軟,向前猛地栽去,四肢不受控製地抽搐痙攣著,淩亂的發絲散亂在臉上。


    情蠱,怎麽會無故發作?


    ……


    “這情蠱之所以名為雙人蠱,恰是關鍵在這‘雙人’上,雙人即為同心異體,一個人痛,另一個人也會跟著痛……”


    ……


    楚曜曾說過的話,在耳畔緩緩飄過,蘇如墨努力試著爬起來,卻四肢無力冰冷。


    原來,是這樣。


    夏浩正逢此刻走出酒店,一眼掃到躺在馬路中央的蘇如墨,見她臉色不對勁,忙快步走向她,隻差幾步之遙的時候,一輛卡車忽然疾馳而過,將躺在地上的蘇如墨猛地撞飛十幾米遠。


    “如墨——”


    夏浩厲聲大吼,雙眸充血,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她,蘇如墨已陷入昏迷中,猩紅的鮮血緩緩從她的身體中流淌出來,在陽光下極其淒豔。


    “如墨,如墨……你別嚇我……”夏浩將她攬入懷中,緊張地說道。


    蘇如墨緩緩睜開眼睛,鮮血從嘴角流出,天空恰逢此刻下了一場滾滾暴雨,豆大冰冷的雨滴打在麵孔上硬生生地疼,她聽到耳畔夏浩驚痛慌亂的大吼聲,一如那晚冥鳳九天失火時,淩邪爵在熊熊大火中唿喊著她的名字,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淒厲……


    血水混合著雨水,流了滿地,馬路上有大片大片淒豔的鮮血流淌開來,觸目驚心……


    耳畔再次迴響起男子曾經說過的話。


    ……


    “我隻是想賭一賭,賭你對我的感情,這場局,我不僅賭的是你對我的感情,我還賭上了自己的心……”


    “你聽,我的心髒在跳動,它已經被你傷了千萬次了,再也經不起敲敲打打了,你告訴我,你會背叛我麽?”


    ……


    她還記得,喝下那一杯毒酒後,他臉上的絕望痛苦。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會任由你蒙在鼓裏!蘇如墨,你錯了,我隻是不想束縛你太緊,我想你看到我對你的用心,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能屬於我,要我怎樣做,你的心裏才能有我……”


    ……


    她好像聽到了,她好像真的聽到了……


    眼前一切散去,她仿佛看到男子莞爾淺笑的絕美摸樣,他笑著對她伸出手,輕喚:“如墨——”


    她緩緩地向他伸出手,摸到的僅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是她對不起他,是她負了他……


    她到死,才明白了她對他的心意,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迴不去……她迴不去了……


    淩邪爵……你聽到了麽?


    麵前的水晶瓶忽地破裂,櫻花樹下,淩邪爵猛地從桌前站起身,“如墨!”


    桌上擺放著一盤黑白子棋,水晶瓶猛然破碎得四分五裂,沙子灑落滿桌,他頹然地坐下,低低地笑出聲。


    一揮振袖,滿盤的黑白棋子悉數被打落於地,奉茶進來的金裳聽到動靜,忙疾步走到淩邪爵的身邊,見淩邪爵一臉的失神,她緊張地問道:


    “主人,你怎麽了?”


    “人已經迴不來了……”淩邪爵的聲音失落,目光無神地落在破碎的水晶瓶上,瞬間沒了悲喜。


    “主人……”


    醫院的急症室內,蘇媽媽聞聲趕來,坐在醫院長廊裏的椅子上早已泣不成聲,夏浩亦是一臉的擔憂。


    主治醫生忽地從急症室中走出來,蘇媽媽忙上前問道:“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


    醫生歎息著搖了搖頭,“時間不多了,進去看看她吧。”


    蘇媽媽如遭力劈般地呆住,差點因承受不了巨大打擊而昏厥過去,身旁的夏浩忙擔憂地扶住她,“阿姨!”


    蘇媽媽同夏浩緩緩走進病房,蘇媽媽一臉的淒苦哀傷,在女兒身旁坐下,握住她的身旁,“墨兒,媽對不起你……”


    蘇如墨已經醒了,她艱難地別過臉看向蘇媽媽,嘴巴張開,模模糊糊地低吟著什麽。


    “如墨,你想說什麽?”夏浩見她似乎有話要說,卻又吐不出一個字,忙湊近身看向她。


    “墨兒……”蘇媽媽找來一張紙和一支筆,放到女兒的身邊,“你想說什麽,就寫在紙上好麽?”


    說著,將一支筆塞入蘇如墨的手中,蘇如墨艱難地移動著手腕,在白紙上緩緩地書寫著。


    一筆一畫,萬分艱難,蘇如墨目光渙散淒迷地望向上空,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她苦笑著,在寫完的時候,同時也斷了氣,雙目緩緩闔上,手中的筆無力地跌落於地。


    “墨兒!!!”蘇媽媽嘶聲尖叫著,一把撲在女兒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夏浩一臉的哀慟,目光不由瞥向那張白淨的紙。


    一張紙的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淩邪爵。


    另一個時空。


    淩邪爵再次來到了寒宮,默默地凝視著凍成冰人的蘇如墨,她的靈魂已經迴不來了,如今還拘留著她的身體又有何意義呢?


    日出的時候,淩邪爵刨了一個坑,準備厚葬了蘇如墨。


    這個坑,他刨了很久很久,仿佛自己的一顆心也被刨空了……


    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


    ……


    癡情最好也要有個度,我不得不提醒你,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遲早要迴到自己原本的地方,你留不住她的,若是一旦深愛,她將會給你留下長達一生的痛苦。


    孩子啊,千萬不要對她動情,你若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你會痛苦一生的。


    你會痛苦一生的……你會痛苦一生的……


    ……


    耳畔始終迴響著那句話,他眼神悲戚沉痛,瞬間淚流滿麵。


    他原本還懷有一定的希望,他堅信她一定會迴到他的身邊的,所以他一直在等,無論要等多長時間,哪怕等到老,等到死,他都願意,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她迴不來了……她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從日出再到日落,直到自己的雙手磨出血痕,淩邪爵終於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活,他緩緩起身來到棺木的旁邊,一手覆在棺蓋上,他默默地凝視著躺在棺木中的蘇如墨,眼神哀戚,想再看她一眼,就再看一眼……


    金裳站在淩邪爵的身後,默默地凝視著淩邪爵所做的一切,神色幽邃。


    “主人,是時候該送夫人下葬了。”金裳幾步走近淩邪爵,輕聲說道,“屍體一旦出了寒宮,不能接觸太久的空氣,否則會腐爛的。”


    淩邪爵凝眸注視著蘇如墨許久,緩緩地將棺蓋合上。


    如墨,我馬上來陪你。


    手持一把劍,淩邪爵自刎而死,當櫻花飄落之際,那纏綿腥甜的鮮血濺了一地,染紅了純白的櫻花,冶豔瑰紅……


    雙人蠱,亦是情蠱,它猶如一條鎖鏈緊緊地鎖住兩個人。


    據說,若有來世,隻要羈絆不斷,孽緣猶在,兩個人仍會走到一起,兜兜轉轉,重迴原點。


    ……


    “淩邪爵,我們會有來世嗎?”


    “會的,一定會有來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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