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有點慌了。


    顧醫生一直站在這裏,肯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中間或許有不少人看過他。


    本來想到書店以後召喚他,沒想到半道遇到了,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遇見。


    轉過頭,視線落在顧醫生的左肩膀上,翟老師抬著左手按壓在上麵,沒有戴手套,手指凍得通紅。


    ——似乎連翟老師也陷入了恐慌狀態,恐慌最難讓人思考。


    現在該怎麽辦?


    思考,她必須得開動腦子思考起來。


    趕緊找一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想著,她開始觀察起周邊景象。


    建築樓、閃爍的燈條、廣告牌……各種元素在眼前飄過。


    她沒有停留。


    視線繼續移動,又重新轉迴去,最後停留在廣告牌上:上麵是一個運動明星,他手裏拿著什麽。


    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具體是什麽。


    類似的場景,好像見過。


    “翟老師,我去那邊看看。”


    不等翟子安迴應,她飛快地跑過去。


    到廣告牌近前,終於看清楚運動明星手裏的東西,是那根刻有‘tilveus’的項鏈。


    她沉思片刻,迴想了一下正卿說過的話,於是也模仿他的方法,對著廣告牌說:“顧醫生,不要迷戀過去,你待得再久,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


    廣告牌裏的圖像出現很明顯的暗影,籠罩住那位運動明星。


    李景熙緊緊盯著廣告牌。


    圖像不斷變幻,可她依然沒辦法判斷,到底有沒有成功幫助顧醫生脫離出危險區域。


    這一次的情況,跟她上一次明顯不同,誘引顧醫生的人已經走了,那就說明……顧醫生已經在畫裏麵。


    難道她必須走進畫裏,把他拉出來?


    她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繼續用柔和的語氣說道:“你或許看到了熟悉的人,熟悉的場地,但那裏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你隻有出來,才能重新看到希望。”


    她又補充,“顧醫生,你必須集中精神衝出來……”


    遠遠的,似乎傳來冰錐掉落的聲音,汽車輪子滑動的聲音,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嘶嘶~”


    像是電流竄過,廣告牌上的圖像晃動起來,赤紅的火光升騰而起,幾乎將運動明星的整個身影包裹住。


    項鏈緩慢消失,緊接著,一瓶sp牌精華美容液出現在他手裏。


    這代表——成功了吧?


    她迴過頭,看向顧醫生和翟老師的方向。


    翟老師已經沒有抓著顧醫生的肩膀,他隻是站在顧醫生跟前,臉上表情已經恢複平靜。


    看起來似乎成功了。


    她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那邊的情況。


    大概過了兩三秒,顧醫生的肩膀動了起來,隻是像被什麽東西壓著,動作十分僵硬。


    “要做什麽?”翟老師的聲音傳過來,“我來幫你。”


    顧安和轉動兩下脖子,緩緩吐出一句:“我這是在哪啊?”


    李景熙鬆了一口氣,跑迴到顧安和跟翟子安邊上。


    “波佐見。”翟子安說,“穿過這個路口,再拐一個彎,就是波佐見書店。”


    “怎麽到這了?”顧安和抬手動了一下帽子,立刻發出‘嘶啦’的疼痛聲,“我頭有點疼,幫我看看後麵。”


    說著,他主動摘下帽子。


    翟子安走到他後麵,看了一眼,說:“後腦勺有腫塊,像是被什麽東西砸的。”


    顧安和凍得耳朵通紅,他重新戴上帽子,他又問:“腫塊有破口嗎?周邊有沒有血跡?”


    翟子安迴:“沒有。”


    李景熙安靜地看著。


    “你們先別說話,我需要安靜一下。”說著,顧安和閉上眼睛。


    他開始想象腫塊的樣子:自己的後腦勺被什麽東西砸了以後,周邊皮膚、韌帶或者肌肉受到損傷,出現局部腫脹,導致疼痛。


    先冷敷,等皮下組織不再滲出液體,又開始熱敷。


    就像給那位警察做的手術一樣,時間隨著思想的力量走得極快,傷口很快愈合。


    ——頭疼開始減弱,直至完全消失。


    他睜開眼睛,抬手摸了摸後腦勺,長出一口氣。


    李景熙好奇地問:“腫塊消了?”


    “消了。”顧安和閑談似地說,好像他先前沒遭過罪似的,愜意而安詳。


    翟子安轉過身,看了一眼前方信號燈,見又變迴了紅燈,頭也沒轉地問:“你不是去了‘土浦’嗎,怎麽會來這裏?”


    “暈倒之前,我確實在‘土浦’的大街上,”顧安和走到右手邊,目視著信號燈方向,“我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了一句:我想過正常的生活,我要忘掉一切。”


    他繼續說,“眼前忽然出現熟悉的公園,我在那裏遇到我的初戀,一下子就走不動道了。”


    李景熙看他一眼。


    翟子安垂下頭,抬手摩挲著下巴。


    顧安和說:“第一次談戀愛,沒有摻雜太多複雜的東西,所以有很多美好的片段,看到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


    他說這番話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樣。


    這句話後,三人都沒說話。


    李景熙心裏有些詫異,但很快又釋然,似乎完全能理解顧醫生的感受。


    人生如大圓球一樣往前滾動,或者禦風而行,或者逆流而上,各自奔馳在他人注意不到的暗流中。


    即便當時經曆時再深刻,再迴首也早已風輕雲淡。


    翟子安忽然出聲:“這招數,防不勝防,他們專攻人最脆弱敏感的部分。


    “其實一開始,我知道是假的,”顧安和分析著當時的心理狀態,“但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勝負欲,想看看他們到底玩什麽把戲。”


    “我以為能靠自己出來,結果——”他兩手一攤,喟歎一句,“你們也看到了,我差點把命搭進去。”


    翟子安:“……”


    李景熙聽完,無奈一笑。


    這時,綠燈亮起。


    翟子安朝後麵看一眼,顧安和心領神會,率先走在前麵。


    李景熙走在中間,翟子安走在最後。


    三人繼續無聲地往前走。


    積雪,又深了,這一次幾乎淹沒到小腿肚的位置。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他們拐過一個彎。


    前方,就是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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