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白的房間,沒有燈光,也沒有鏤空地方讓自然光透進來。


    中間位置,傅正卿坐在隻有靠背的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他歪著頭,雙臂自然垂落,指尖對著地麵,好像隨便一個動作就會摔倒一樣。


    一秒、兩秒;前邊、後邊;仿佛與世隔絕,時間和空間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抬起頭,雙肩隨著身體動作擺正。


    眼睛慢慢開始適應這種暗,漸漸能捕捉到一些光線和細節。


    但意識還在停擺狀態,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在睡夢中,無知無覺中被人綁迴了義城,悄無聲息地進了很久沒來過的房間。


    食指觸碰到椅麵,觸感變得真實,思維終於開始跟上身體上的節奏。


    他在冷靜中做出了初步的判斷:


    第一:從畫筆和話筒判斷,自己恐怕被某個人觀察著,這一係列行動背後,肯定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第二:這裏是子安哥家的心理診療室,這一趟旅程的出發地設置在這個地方,肯定和哪個地方遙相唿應。


    分析到這裏,他沒再著急著分析下去,因為他不想在這個地方待太久。


    狹小、昏暗、逼仄——類似的環境,讓他很容易想起小時候待在山洞裏的經曆。


    腦子裏一晃而過很多關於黑暗的詞匯:幽暗、神秘、等等,在思維空間中交織成錯綜複雜的網。


    身體和椅子,仿佛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周邊劃過一道道閃爍的光芒。


    他站起身。


    無形鏡頭紋絲不動,並未著急捕捉跳出畫麵的上半身,隻留下灰色寬鬆褲子和運動鞋往門口方向移動。


    “哢噠”,門打開。


    白色球鞋踏出門。


    “哢噠”,門又關上。


    白色球鞋在原木色地板轉了一個彎,朝前邁動。


    走廊上燈光亮起,在牆上拉出一道黑色影子,掠過兩道關著的木門後,豁然開朗。


    傅正卿走到客廳,站定,掃視周遭環境。


    房間擺設跟他上次來時有點不同,沙發前的牆壁多了一台46英寸平板電視機,電視牆右側角落擺了一盆文竹。


    原本擺著玻璃茶幾的位置,底下多了一塊米色地毯。


    整個空間裏的光線不是很亮,除了陽台方向進來的自然光,書櫃、桌子等幾乎都隱沒在陰影裏。


    隻有身後的走廊,感應燈發出黃色光暈。


    他轉過身,來到右側讀書區。


    一盞黑色台燈,一個咖啡色皮封筆記本,一本黑色封麵的書,一支鱗紋鋼筆,兩個藍色文件夾。


    ——所有東西零零散散擺在偌大的桌麵上,跟以前幹淨整潔的畫麵大相徑庭。


    他彎下身,按下台燈按鈕。


    ‘哢噠’,燈光亮起。


    文件夾是澤洋剛整理的資料,封麵上貼著自己寫的標簽,應該是白天剛拿過來的。


    《墨色人生》——要是沒記錯,這本書好像是子安哥生日時,熙熙送給他的。


    手指落在書本腰封上,指尖點了一下,遲疑幾秒。


    無相界真正令人怵惕之處,在於出現的事物總是跟個人內心隱秘貼近。


    隨意掀動,很可能得到一個非常意外的結果,這種‘新奇’對他們所有人的關係而言,不能最終判定有益還是有害。


    在此前提下,他隻能保留看客身份,平靜接受所有突發狀況。


    手指跟隨思維,快速離開禁區。


    少頃,臥室方向傳來‘哢噠’一聲響,緊接著,拖鞋趿拉聲傳過來。


    聲音主人顯然沒有意識到環境有變,從聲音上判斷,步伐隨意而輕鬆。


    傅正卿轉身看過去。


    翟子安走出過道,在看到傅正卿時略微一愣,下意識轉身看了一下後麵,又迴轉頭,先看了一眼桌子,而後又看向傅正卿。


    兩人大眼瞪小眼。


    翟子安微微皺一下眉,直入正題:“你翻了多少東西?”


    “沒翻。”傅正卿戲謔,“我媽說,去了別人家,不能隨便翻東西。”


    聽到這個很容易被拆穿的謊言,翟子安表情明顯放鬆下來,嘲諷一句:“得了,你還會聽林阿姨的話?”


    傅正卿朝桌子上一指,直接挑明:“怕我翻那本書?”


    “……”翟子安冷冷甩出一句,“我怕你個鬼。”


    傅正卿一愣。


    室內短暫寂靜。


    翟子安走到桌子前,拿過書,沒有再繼續話題:“你自己待一會兒,我去換衣服。”


    幾分鍾後,翟子安一身輕便裝扮,重新迴到讀書區域。


    傅正卿坐在桌子旁,抬眸朝他看過去,說:“我剛才想了想,出發地跟你房間相關,跟這個無相界相關聯的人,會不會來過診療室?”


    “來過診療室的人,不在少數,”翟子安轉過身,打開櫃門,很快拿出四個文件夾,放到桌子上,“他們說的信息,我會記錄下來。”


    “大部分人在成長過程中,”傅正卿說,“或多或少都會接觸這兩樣東西。”


    “要真像你說的,搜查範圍太大,更不好找。”翟子安拉著椅子坐下,“我們不如先假定他們是漫畫家和聲優。”


    傅正卿沉思著點頭:“那就照著這兩個職業找吧。”


    兩個人開始翻文件夾。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


    傅正卿合上文件夾,語氣有些失落:“我這邊沒有。”


    翟子安拿過右邊的一個文件夾,打開標記的那一頁,推到傅正卿麵前:“那就隻有她最符合了。”


    傅正卿拿過文件夾,看了一眼:


    文件夾上的資料是:苗思辰,海甘村人,大學畢業一年,大學為語言類專業,第二外語『東羽』語,愛好『東羽』動漫。


    他眉梢一跳:“『東羽』動漫。”


    他看向門的方向,收迴視線,看向翟子安,忽然問:“你會說『東羽』語嗎?”


    “不會,”翟子安看著他,立刻意會出什麽,“我有一個翻譯機。”


    兩個人幾乎同時站起身。


    傅正卿率先走向大門。


    翟子安從書櫃抽屜裏拿出一個小巧的翻譯機,放進口袋,朝門口走去。


    傅正卿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開始走進過道。


    這片區域狹窄陰暗,沒有窗戶,左邊擺著一堆破破爛爛的衣服,黴味便是它們發出來的。


    一陣熟悉的幽閉感襲來,使他再次想到了海甘村的地底洞穴。


    前方,安全樓梯大門處,氣流滑過縫隙,尖刺地嘶叫著。


    耳後傳來子安哥的聲音,他幾乎屏著唿吸:“這裏不是西臨區。”


    “看出來了。”傅正卿頭也沒迴,快步走到安全樓梯,轉過身。


    門關著。


    他抬手轉動握把——門開了。


    樓梯間寂靜無人,自然光線透過窗外柳杉搖曳的樹枝投進來,斑駁灑落地麵,導致整個空間忽明忽暗。


    一陣疾風吹過,樹枝無情敲擊玻璃,發出‘簌簌’的聲響。


    “前麵有什麽?”翟子安問。


    傅正卿食指按了一下太陽穴,簡單地迴:“沒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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