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沿著馬路慢慢朝石砌小房子走去。


    春日多彩世界在眼前搖晃,當白色木籬笆出現時,大腦快速翻騰,閃過一個念頭:她好像又跟某個人的夢境重合了,隻是這一次沒有在天上飛。


    不知道是不是傑森的夢境?


    遇到也好,說不定能在此番談話中找出新的線索。


    不過,由於生病導致的體虛,腦袋裏灌了一團漿糊,思維得不到妥善的處理,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的。


    她走到門口,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金屬製鑰匙靜靜地躺在地上,似乎在告訴自己:她這一趟來,延續並銜接了上次夢境的內容。


    遲疑片刻後,她彎身撿起鑰匙。


    門虛掩著。


    雖說用不上鑰匙,她還是覺得拿著比較妥帖。


    “扣扣扣”。


    她抬手敲門,朝裏麵打招唿:“傑森,你在家嗎?”


    無人應答。


    確定裏麵沒人,她推開門,朝裏麵說一句:“打擾了。”


    她邁步往裏走,在入門的鞋櫃旁站定後,打量起周遭環境。


    映入眼簾的是原木質櫃麵上的聖誕樹,綠色裝飾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的小燈泡,燈泡亮著,給闃寂無人之地增添了幾分亮色。


    視線往左,是一盞白色台燈,燈下放著一個不鏽鋼扁壺,通體成黑色,壺身上旋刻著一行字:


    our love is 4ever always,husband 【愛心圖案】。


    迴想著傑森和艾琳的種種事件,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預感或許出了差錯,他們的關係可能並非如外在表現的那樣破碎不堪。


    她看一眼鑰匙,又看一眼酒壺,然後把鑰匙放到酒壺邊上。


    這些零散的小東西堆疊在一起,慢慢成為人生路線上積累起來的小禮物,似乎可以記錄人的一生。


    有人喜歡保存。


    也有人會把這些東西處理掉,以避免在將來的人生路上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對於選擇處理這一部分人而言,或許,無異於清理繁雜的過往,也或許,隻有拋棄陳舊的過去,才能吸引後來的人,並迎接更加美好的未來。


    她一邊思忖,一邊往裏走,不知不覺來到了傑森的書房。


    不算很大的空間裏,靠窗的位置有一張大書桌,木紋桌麵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房間,上麵擺放著書籍、信件和一台電腦,電腦旁邊的架子上貼滿了便簽條。


    鍵盤左手邊擺著一個信封,口子開著,信紙露出一半,但沒完全展開。


    電腦開著,屏幕上顯示的正是《致命追蹤》最新篇章故事:《愛麗絲謀殺事件》。


    她坐到椅子上,快速掃過一眼,很快沉浸其中。


    曲折的故事、生動的台詞、特殊的敘事結構,映射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時間仿佛凝結不動,思維卻隨著情節滲透各處。


    哢噠——


    門口方向傳來聲音,打破寂靜。


    李景熙放在鼠標上的手指顫了顫,快速直起身。


    “電腦開著,傑森會不會剛修改過稿子?”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傳過來。


    她有些吃驚地轉過身,跟來人打招唿:“顧醫生,你來了?”


    顧醫生徑直走向電腦方向,連頭都沒有轉一下,彎腰看向屏幕。


    緊接著,正卿走進來。


    他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房間,衝鋒衣的袖子捋在小臂半截處,臉上明明沒有做什麽多餘的表情,卻夾雜著和平日裏截然相反的警覺性。


    李景熙輕聲叫:“正卿。”


    不知是巧合還是他真的聽到了,兀自走著的人微微偏過頭來,視線隔著空氣和自己對了一兩秒,眼波流轉間,他很快轉過頭,朝著顧醫生的方向走過去。


    他們中間好像隔了一道屏障,彼此看不見。


    她走上前,試圖握住他的手腕。


    手指穿過他的腕骨,空落落地隻撈到一把空氣。


    這種感覺很奇特,很像靈魂脫離肉體,生命脫離了實質的東西,有一種滑入到另外一個境界的錯覺。


    “電腦剛動過,他不會還在這裏吧?”顧安和拿起信,遞給傅正卿,四顧掃了掃,“看到我們進來,故意躲起來了?”


    李景熙吃了一驚。


    難道說,他們之間的連接點,是這個書房?


    傅正卿接過信,展開掃了一眼:“寫這封信的人,講述了在他身上發生的故事,他目擊了一件兇殺案,報案後才知道自己是兇手,最後查出來,他的指紋被複製了。”


    “我記得這個案子,”顧安和說,“五月刊裏的,主人公是兩兄弟。”


    傅正卿合上信紙,放迴到桌子上,他迴轉頭,看著李景熙的方向。


    他看了很久,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她似乎正仰頭看著自己,臉色因為生病有點蒼白,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


    “你看什麽呢?”


    傅正卿收迴目光,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


    顧安和一愣,好似第一次看到他這副卸了精明的蠢樣,不由笑了起來:“等出去了,我是不是要給你做一下精神鑒定?或者說去附近醫院,掛個腦科?”


    “還是聯係超自然現象組織吧,”傅正卿眼皮都沒抬,“那裏相對來說比較靠譜。”


    顧安和笑著搖搖頭。


    傅正卿看著電腦屏幕:“看來很多人在這裏傾述自己的黑暗人生。”


    顧安和目光往屏幕上一掃:“要這麽說的話,艾麗兒和福恩他們,未必隻是讀者,還可能是創作者,他們參與故事情節中,自然會產生極大的內在驅動力。”


    李景熙認真聽著,盡管書房裏的光線不是很亮,瞳孔卻變得又大又黑。


    這時,門口方向再次傳來腳步聲,聽步伐的節奏,其中一個是安碩,另外一個,好像在哪裏見過。


    她轉頭朝門口方向看過去。


    首先進來的果然是安碩,跟在他後麵的,是塞浦路斯莊園有過一麵之緣的馬夫艾德。


    他怎麽會在這?


    巧合嗎?


    按照正卿他們的預設,他們這次進來,是尋找書店老板口中的‘新世界’。


    從目前的情況看,他們找到的‘新世界’,就是傑森和艾琳的家吧。


    艾德緩緩經過她身邊。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艾德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他的大腿絆到了椅子的扶手上,膝蓋一軟,差點摔到桌子上。


    “沒事吧?”顧安和扶了他一把。


    “沒事。”艾德朝李景熙的方向看過去,身體像是被什麽觸發了開關一樣,忽然跳了起來,“黑影 ,黑影在那。”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李景熙。


    李景熙緊張地迴看著他們,往後退了兩步,後背靠到了書架上。


    ‘哢噠’,櫃門合上,發出細微的響動。


    這一舉動無疑更加驗證了艾德的說法。


    置身於他們的包圍圈中,她有一種困獸猶鬥之感。


    萬萬沒想到,在這趟旅程中,自己會以這種角色出現在他們麵前。


    思緒紛雜中,她抓著櫃門,快速審視起自己的處境。


    憑自己對他們的了解,雖然他們按兵不動,估計每個人腦子裏正在高速運轉,跳出了百八十個陰謀詭計,要將自己‘逮捕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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