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漸漸從夢中醒來。


    朦朧中,聽到蟲鳴鳥叫的聲音,初始像是夢境的一部分:


    池塘邊上,她蹲在秦工旁邊,看著他把肉片綁到細繩上,小棍子輕輕一甩,細繩沒入水中。


    畫麵非常清晰,不僅能看見臉盆裏的龍蝦,還能看見秦工藍色橡膠雨靴上的劃痕。


    看到這雙雨靴,她想起了迎接自己的春雨,雨水混合著記憶漫延生長,讓她想起接下來要去rso的行程。


    她睜開眼睛。


    頭頂異國風情的白色布藝遮光床幔,四周垂掛的褶皺花邊一動不動。


    她有一瞬間恍惚,在心裏問:這是哪?


    夢境和現實逐漸聯結起來,但有一刹那,因為倒時差和適應新環境的壓力,心裏升騰起一股手足無措的淒涼感。


    想起來了,這裏是莫斯廷。


    由於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沒看清楚周邊環境,隻知道這裏是一個酒店。


    她開始起床,按照平時的習慣洗臉刷牙。


    身體還有點不舒服,但已不像昨天剛到時那樣厲害,根據以往經驗,吃過早飯以後,這種不適感應該會完全消失。


    敲門聲響起。


    她用毛巾使勁擦了一把臉,走過去開門。


    秦工站在門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問:“身體怎麽樣了?”


    “好多了,”李景熙如實說,“我餓了,想吃東西。”


    “知道餓了,確實好多了,”秦明輝笑了笑,“走吧,旁邊有個咖啡館。”


    走出大門,李景熙這才注意到,他們所居住的地方,是一座漂亮的莊園式房子,中間有一片高低起伏的草地。


    草地上環繞著幾條綿延的自行車道,以及一條大路上延伸過來的汽車道,這條汽車道有兩輛車的距離寬,兩側鋪滿石頭紋路的矮牆。


    “這裏很漂亮。”李景熙抬手遮住眼睛,以適應明媚的陽光,“以前是私人的嗎?”


    “嗯,”秦明輝看著前方,“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莊園主人死在戰場上,後代幸存者們也全部過世,就被收為政府財產,大概在十年前,被人買下改建成酒店。”


    他笑了笑,“不過,這些都是我聽咖啡館裏的客人說的,不知道真假。”


    李景熙一邊走,一邊好奇打量著周遭環境:“聽你這麽一說,這裏的咖啡館跟我們那的茶館很像,隻要坐在那裏喝茶,就能聽到很多有趣的故事。”


    “還真是,”秦明輝迴味了一下,說,“不管哪個國家的人,大家的生活,好像都差不多。”


    前方大概幾十米距離,是一片碧藍的水,映襯著岸邊的兩座木頭房子,有一座房子裏麵傳來馬匹的嘶叫聲。


    李景熙有些吃驚:“這裏居然還有馬廄。”


    秦明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要去看看嗎?”


    “吃完飯去。”李景熙馬上接上,之後又覺得有點過頭,“會不會耽誤工作?”


    “不會,我預留了一天時間。”秦明輝解釋一句,“最近壓力比較大,我也很想在戶外透透風,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李景熙笑了笑,不置可否。


    兩人沿著湖邊往前走。


    這時,有車鈴聲經過他們身邊,一個老人騎著自行車,蹬得很賣力。


    他頭上戴著一頂複古羊毛騎士帽,微風吹過,上麵的毛絨球立刻晃動起來,看起來十分有趣。


    眼前的人和環境都是陌生的,心裏卻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


    或許就像秦工說的,世間一切都是相通的。


    就好像,不久前她還在忙碌的義城,不過兩天時間,她已經到了地球的另外一邊。


    世界因為科技變得狹窄,思想卻如綿延不斷的小溪,奮力掙紮出細小夾縫,在某個關鍵匯聚點,突然拓展成寬廣的河流。


    五分鍾後,咖啡館到了。


    兩層木造房屋,四周漆成白色,整個建築體幾乎隱匿在綠植後麵,初看有些不起眼,等走近了看會覺得越來越新奇。


    屋簷下每隔一米掛著一盆盆吊蘭,綠葉如瀑布般垂掛而下。


    南麵加蓋了一個溫室,一道拱門伸出來,可以看到裏麵開著大片五顏六色的花,像極了故事書裏看過的秘密花園。


    院子後麵傳來一陣低沉的哞哞聲。


    “後院養牛了?”李景熙問。


    “養了吧,”秦明輝說,“這家主人年輕的時候喜歡外出旅行,年紀大了,就在後院種地,養動物,至於具體有沒有牛,我沒有問過。”


    “那就是有了。”李景熙有些欣喜,“我聽到了。”


    “聽力這麽好。”


    他們走進咖啡館,秦明輝點了早餐:雞塊、色拉,以及奶酪和餡餅。


    食物很豐盛,口味卻有點陌生。


    當第一口沾了奶酪的餡餅送進嘴裏,李景熙皺了一下眉頭。


    “吃不習慣?”秦明輝朝她笑了,“我第一次吃的時候,也不太喜歡。”


    “味道好奇怪,”李景熙試著嚼了兩口,“還是不要加奶酪了。”


    吃第二口的時候,她沒再抹奶酪。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a pie without cheese,like humans without soul 。”


    李景熙愣了一下,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隔了一個桌子的位置,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一頭白發。


    男人朝他們這邊看過來,臉上帶著善意的笑。


    女人抬起胳膊肘輕輕碰了他一下,而後朝他們這邊笑著點了點頭。


    李景熙也點了一下頭。


    “他們沒有惡意。”秦明輝說,“就類似於我們爭辯粽子,是鹹的還是甜的。”


    “明白。”


    飯後,他們來到馬廄。


    裏麵光線有點昏暗,空氣裏到處充滿草料的芳香。


    一個男人正在給馬梳理鬃毛,馬匹額頭上長著白斑,皮毛黝黑光亮猶如綢緞。


    “你肯定是住在酒店的那位李小姐吧?”馬夫扭頭看見她,用帶有口音的英語說,“他們說你會過來,你想選哪一匹?”


    李景熙遲疑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秦工,眼神裏充滿了詢問。


    秦明輝看她一眼,搖了搖頭。


    收迴視線,李景熙指著馬夫牽著那一匹,用英文說:“她很漂亮,就選她吧。”


    馬夫眨巴了一下眼睛,糾正:“其實他是一匹公馬。”


    他牽著馬到李景熙麵前,“先摸一摸,看看他會不會親近你?”


    李景熙遲疑地靠近了一些,還沒等她伸手,黑馬立刻低下頭,任由她拍了拍。


    “跟你很合。”馬夫笑著說,“要騎一下嗎?”


    李景熙想了想,雖然心裏有點困惑,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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