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畫室緩緩被海浪湮滅,一片巨大的烏雲飄過來,黑沉沉的,不斷往下壓。


    海浪拍打崖壁,摻雜著海鷗嗷嗷的叫聲,偶爾混進幾聲雷電轟隆隆的聲音,譜寫著一首和緩的樂曲。


    李景熙閉了閉眼睛,睜開時,腳下依舊是無盡的碧藍。


    舉目四望一片晦暗,斜風細雨淹沒於浩瀚蒼穹,視野盡頭出現一座島嶼,孤獨地立在天地之間。


    她凝神看著。


    岸邊似乎站著一個人,迎著雨站著,被海風狠狠地蹂躪著,‘他’卻依舊站得傲然挺立。


    他是詭畫師李楊舟?


    還是畫中女人?


    島是一種虛幻?還是真實的地理象征?


    最近大腦裏總是湧出很多看不透的事情,沒有人幫她解答,就像店主李元奎所說,這些怪事即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天空忽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是翟老師跟她說過的那句話:景熙,你一定要堅定自己的內心。


    緊接著,是正卿說的那一句:我們一直都在。


    是呀,管它什麽大海,管它什麽真假,隻管往前走,不斷探索,不斷尋求生命存在的意義。


    想通了以後,海水緩緩流動,如退潮般離去。


    眼睛所及是一張一張沉浸於繪畫中的臉,鼻尖所嗅是紙張的清香,耳中所聞是筆端沙沙聲。


    肩膀忽然被推了一下。


    “你在想什麽呢?”蘇夢蘭問。


    李景熙迴過神,如實迴答:“天空在下雨,我站在大海中央,迴頭看到了一座小島,海灘上站著一個人。”


    “想象力還挺豐富,”蘇夢蘭懵逼地看她一眼,皺了皺眉,認真地想了想,“我好像在哪見過,不過,我從小到大看過的畫不下千百幅,很可能想差了。”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陸續起身離開。


    蘇夢蘭看了一眼隻改了一部分的畫稿,吐出一口老血:“俞老師肯定不滿意我的畫,唉,又是難熬的一天。”


    李景熙看出她心裏的煩躁,笑著說:“總比被叫去辦公室訓話強。”


    “那是,不過,如果是被翟老師叫去訓話,感覺還不錯。”蘇夢蘭忽然摟住她的脖子,神秘兮兮地問,“翟老師有女朋友沒?”


    “沒有。”


    蘇夢蘭提起了精神:“你有翟老師的聯係方法不?”


    李景熙愣了愣,迴:“有,但他說不要給任何人。”


    “啊,”蘇夢蘭垂下頭,口氣倒沒怎麽失落,“算了,既然大家都得不到,我心裏平衡了一點。”


    “想好吃什麽沒有。”李景熙朝食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教學樓對麵就是食堂,食堂二樓的大黑板上會寫今天的菜,透過窗戶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憑空想象,我還真說不出來。”蘇夢蘭悶頭畫著,有口無心地說。


    “炒菜區:紅燒肉、爆炒茄子、紅燒脆骨、番茄雞蛋、麻婆豆腐、蒜茸生菜……”李景熙按順序報出菜式,又繼續報主菜區。


    蘇夢蘭順著她的視線看出去,愣了好幾秒,猛然收迴視線,問:“這麽遠,你也能看見食堂的菜譜?”


    “嗯。”嘴巴沒控製住,已經說出了答案。


    “不對勁啊,”蘇夢蘭撓了撓額頭,“你眼睛是華為手機高倍鏡嗎?看的這麽清楚。”


    “……”李景熙輕輕笑了一下,“你確定好菜式了沒?”


    “紅燒脆骨加麻婆豆腐。”蘇夢蘭還是忍不住追問一句,“咱倆現在也是閨蜜了吧。”


    她呸了一口,“閨蜜這詞不吉利,咱倆現在是摯友了,沒什麽不好說的,我問你,你是不是某個組織派進來的臥底?眼睛裏戴著高科技產品。”


    李景熙:“……”


    如此一提點,她還真有一種自己是某組織成員的錯覺,加上她的新節目到現在還沒播出,她更有理由懷疑翟老師在利用她查什麽事情。


    比如,‘笑麵般若’。


    這個組織從頭至尾保持著它的神秘性,到現在都沒有露出一絲蛛絲馬跡,它就像隱藏在幕後的大boss,調動著手裏的各種資源,讓明麵上的人陷入爭鬥,而它坐收漁翁之利。


    這手法和操作模式跟翟老師如出一轍。


    她正思量著,耳邊響起秦澤洋的聲音。


    “熙熙,吃飯去。”


    “熙熙?”蘇夢蘭眯縫著眼睛,眼角眉梢透著八卦和質疑,“你到底叫熙熙,還是欣欣?”


    她是個完完全全的細節控,而且還有一種非常執拗的鑽研精神。


    李景熙簡直要窒息了。


    秦澤洋腦子跟彈簧似的,反應迅速:“你們叫她欣欣,就我跟卿哥他們可以叫熙熙。”


    “不行,我也要叫你熙熙。”


    “好。”李景熙無奈地笑了笑。


    蘇夢蘭很認真地說:“我這迴也算拿了摯友入門券了吧。”


    李景熙點了點頭,收拾好畫具和秦澤洋一道離開。


    染禦大廈。


    午間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裏投射進來,照的辦公室內十分亮堂。


    傅正卿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由於放在抽屜裏,他沒注意到。


    梁安青收起簽過的文件,又把一份新的送到他手裏,趁這個時間,他去貓架那添了一些貓糧。


    “傅總,”梁安青迴過頭,“皮皮是公的還是母的?”


    傅正卿隨口說:“母的。”


    “我看是公的,”梁安青偏頭看一眼躺在沙發上的皮皮,皮皮很不屑地打了一個哈欠,“感覺他……”


    ——有點像你。


    傅正卿偏頭看他一眼:“怎麽不說了?”


    這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他已經猜到梁安青想說什麽了。


    他帶著皮皮出去散步的時候,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類似的話。


    “應該是我感覺出錯了,”梁安青悚然一驚,委婉地說,“前幾天我去親戚家做客,他家剛好也養貓,跟我說貓臉圓鼻子寬的話,大概率是公貓。”


    傅正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但在看到文件尾部的時候,唇角的笑容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文件:城西商業區開發


    簽署日期:9月5日。


    他們曾經在會議上討論過城西的開發項目,當時並沒有討論出什麽結果,後續如果沒有人持強烈反對的意見,計劃大概率會推遲但不會擱置。


    梁安青注意到他的動靜,迴到辦公桌前,脊背一僵,問:“傅總,這協議有問題?”


    傅正卿放下協議:“我們公司是得了尿毒症了麽,hr部門是不是藏了一堆的垃圾處理器?”


    梁安青愣了愣,解釋道:“是阮總新招的hr。”


    “城西項目還沒簽署,怎麽就出現了轉讓經營這一條,想往利益鏈裏塞人麽?”傅正卿眉眼帶著笑,笑卻是冷的,“要搞小動作,麻煩嘴角擦幹淨一點,否則會顯得吃相很難看,告訴他們,如果有異議,直接來找我,我不喜歡玩這種上不了台麵的小把戲。”


    梁安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要不要找個由頭,或者抓個把柄,把人弄出去。”


    “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嘍囉,”傅正卿換了下一本文件,“留著吧,注意他們的動向就行。”


    這件事看起來像是阮家人在幕後操弄,本質上還是傅玉堂想要試探他的位置坐的牢固不牢固。


    想用‘錢’給他一個教訓,傅玉堂還是小瞧了他。


    不過,最近因為詭畫師的事情,他心情還是有點煩悶。


    這裏明顯有兩股力量在糾纏,一股在引導他們找尋什麽東西,每次在他們陷入迷惘時,總會適時地跳出來‘幫’他們一把;另外一股力量,毋庸置疑是在阻撓,更確切地說是在誤導他們。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中午了。


    拉開抽屜,正準備給景熙打電話,卻先注意到了屏幕上景熙發過來的信息。


    x:《娉婷圖》裏的女人是古畫中的人物,詭畫師有沒有臨摹過古畫?


    f:我叫人去查。


    他放下手機,在文件上簽下名字,然後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拇指揉搓了幾下太陽穴。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安碩提著食盒和翟子安一起走進來。


    梁安青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唿,拿著文件走了。


    “你手怎麽樣了?”傅正卿站起身,朝會客區走去,視線輕輕掃過翟子安的手腕。


    白色緞帶上麵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條黑線,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好像還沒有。


    “暫時壞不了。”翟子安坐到沙發上,偏頭問,“安碩,你噴香水了?”


    傅安碩抬起胳膊嗅了嗅,狐疑地說:“沒啊,剛送朱小姐去過一趟車站,應該是她身上的吧。”


    “你倆現在什麽關係?”翟子安單手拿過碗,接過安碩遞過來的勺子時,捋了捋手腕。


    手越來越疼,已經快要動不了了。


    研究病毒需要一段時間,現下沒有辦法,隻能吃一點止痛藥。


    “算朋友吧。”安碩老實地說,“她一個星期過來采購一次,這次跟秦天華一塊來的。”


    “你們一點進展也沒有嗎?”傅正卿端過碗,偏頭看他一眼。


    “她說現在事業上升期,要努力工作,”傅安碩垂頭看著碗,“卿哥,我這段時間想把西臨區的那套房子裝修一下。”


    “這種事不用跟我匯報。”傅正卿放下碗,舀了一碗湯,“還是說需要我給你參考意見?”


    “那還是不了,我不喜歡霸道總裁風。”傅安碩毫不客氣地迴絕,“現在霸道總裁都成油膩男人的代名詞了。”


    傅正卿:“……”


    翟子安端著碗,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麵兩個人一會,緩緩地補刀:“景熙喜歡霸道總裁風嗎?”


    “……”傅正卿端著碗,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梗估計能被對麵兩個人玩一輩子。


    和景熙漫長的相處過程中,紛雜的片段太多,絞盡腦汁搜刮出來的畫麵裏總有幾次讓人感覺臉紅耳熱。


    他身在其中自然無法判斷,隻是不知道景熙觀感如何了。


    找個機會好好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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