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念是一迴事,實際的所言所行,又是另一樁事。


    在齊茂行心裏, 生而為人, 與牲畜最大的不同, 便是人有自知,人可自製。


    早在他四五歲上,娘親對著他說著木姨娘狐媚、仗著兒子背地裏作妖,要他不要再整日的舞槍弄棒,與好好讀書才能討父親歡心,他們娘倆才能有好日子過時。


    他便已是滿心的不馴,立時便質疑起了這與他讀書好不好有何幹係?


    如果不是父親縱容偏袒, 木姨娘哪裏能鬧出那許多事?真論起來,父親若是能潔身自好,從不納什麽姨娘通房,也不必有庶子,自然便是一片太平,也不必將姨娘猖狂的帽子都扣到他一心學武的緣故上!


    娘前當時便隻是搖頭苦笑,隻說又是外頭窮的吃不上飯的泥腿子,凡是權貴家男子,哪裏有不納妾的道理?


    隻是齊茂行當時雖還年幼,卻已經十足的執拗性子,隻靠著這麽一句空話壓根說服不了他,再爭論幾句憑什麽不能?


    娘親便隻是連連搖頭笑起了他:「好好好,娘親倒是等著,隻看你長大了,跟不跟娘親來要美貌的小丫頭!」


    當時娘親身邊,還有親信的陪房一道耍笑他:「茂哥兒這是還小呢,等他懂事成人了,還不知道能憋幾日!」


    說罷之後,屋裏就是一派快活的笑聲,娘親笑過之後,又不許人當著他渾說,斥過幾句,便又將話頭轉到了他的讀書上去。


    齊茂行當時年幼,雖沒有聽懂這話中的含義,但直到現在,他仍舊記著自己當時在這玩笑下,生出的不能言說的滿心鬱鬱。


    他隻氣的跑出院子,一口氣打了十幾遍的伏虎拳,將齊君行故意拿來炫耀的課業狠狠踹飛到了樹上,又得了一頓手板,這才算是隻深深記在了心裏,在麵上略微安穩了些。


    時至今日,娘親早已不在,他從懵懂幼兒,長到了舞象之年,也早已懂事「成人,」明白了當時眾人的話中深意。


    但他的看法,卻仍是始終如一,絲毫沒有因這十餘年的光陰便有絲毫改變。


    什麽做不到,忍不得?


    同為人生五欲,能為著仕途前程不眠不休,日夜苦讀、寒暑不休,能為著養身之道少食少飲、按下口腹之慾……


    如何這一個「色」字便單單忍不得?


    說什麽天生如此,規矩體麵,全是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就是為著一己私慾,橫豎痛不到自個身上,便故意瞧不見髮妻兒女的難過委屈罷了。


    人有自知,人可自製,隻要是自個願意的堅持,隻有想不想,沒有能不能。


    齊茂行打四五歲起,便已將這事瞧得清清楚楚,從小到大,他也一直都沒有丟了一份骨氣與堅持。


    便是這霸道異常又刁鑽至極的男女之情,他剛剛發覺的時候,不也生生的忍了下來?


    若非昨日裏,蘇磬音的一番話將他點明,告訴他,不論合不合適、應不應當,他隻管幹他自個想幹的事,與旁的無幹。


    叫他迴過了神,恐怕直到今日,他都還在默默忍耐著,繼續嚐試與蘇磬音離遠些,不見她、不和她說話,是不是就能像書中所說那樣輕易脫身呢!


    沒錯,正是因著蘇磬音的一番話,他才忽的明白過來。


    他的確是不知緣故的,就是對明麵夫人生出了男女之情。


    而明麵夫人蘇磬音,則是即便他不想和離,也不願再與他頂著這個夫妻名號,往後還是要出府去,另有自個的打算。


    君子一諾千金,這是早已說好的事,且還是他開出的頭,自然也沒有反悔的道理。


    但是這又如何?


    他對蘇磬音有情,是他的事。


    蘇磬音對他無意,甚至有怨有氣,這是蘇磬音的事。


    兩人各存各的心,互不幹擾、兩不相幹,這不就立時清楚明白,幹脆利落了不是?


    在旁人眼裏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的萬千情絲,對於齊茂行這等軍中待慣的武人來說,卻就是這樣的快刀斬亂麻,既清楚又明了。


    從未經歷過、因此也從未想到,這等事還需要對方有所迴應的齊茂行,此刻順著這男女之情的本心,每日能與蘇磬音多待一陣子,能一直瞧著她,給她整整書房,收收畫筆。


    蘇磬音高興起來,他瞧著舒心,便是被蘇磬音罵上幾句,他也覺著滿心痛快,丁點沒什麽不滿。


    因為對現狀已經很是滿意,自然,也就再無什麽更進一步的想法。


    在齊茂行看來,這般難道還不夠嗎?這男女之情,還想叫他再做什麽?還能纏著他一輩子不成?


    ——————


    當然,既是各存各的心,按著原本的約定,他自然便也不該幹涉蘇磬音見誰、接觸誰。


    雖然他自個私心裏,不大能看得起白家這小子的天真無用,更是打心眼裏認為這個姓白的,與蘇磬音是一千一萬個不相配!


    但這個是她蘇磬音自個的事,卻又與他自個並不相幹。


    因著這緣故,隻在「將姓白的趕走,不許他們見麵」這個念頭閃出的一瞬間,他便也立即迴神,該有的清明與理智,立即蓋下了這莫名的情緒,隻是默默低了頭,一言未發。


    這皇莊上的主屋明亮寬敞,原本就是前頭待客的廳堂,與後頭休息的寢室都連在一處的,隻是拿頂天立地的博古架與木屏風隔著。


    石青得了吩咐,將白家小弟請進了屋內,與此刻齊茂行蘇磬音,便隻隔著一方博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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