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淚眼凝塵,心海翻波


    沈傲,疲憊如同一葉孤舟,在生活的波濤中顛簸,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那淚水,如同夏夜星辰,閃爍著無助與哀傷。


    迴到簡陋的茅屋,店鋪裏,那位病態的老嫗依舊在微弱的呻吟聲中掙紮。


    沈傲沒有理會她,淚眼朦朧,心中滿是難以言說的委屈。


    他生平,未曾遭受如此羞辱與輕蔑。


    此刻,他早已無暇顧及身上塵土斑駁的臉龐,隻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深淵。


    家中的男人,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歸來後便埋頭於土豆皮的削割,鍋碗瓢盆間的生活煙火。


    那孩子,低垂著頭,蹲在地上,用一根細長的樹杈撥弄著地上的螞蟻,仿佛在探索一個未知的世界,那專注的神情,令人心醉。


    沈傲對這些,早已懶得去理會,疲憊至極,卻又無法入睡。


    時間仿佛停滯,直到那漢子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土豆泥,送到他的麵前。


    漢子麵容樸實,話語不多,但那雙敬畏的眼神,卻像是最溫柔的慰藉。


    他對待讀書人的敬畏,可見一斑,小心翼翼得仿佛捧著一顆易碎的寶珠。


    沈傲聞到了土豆的香氣,眼神變得堅定,卻仍帶著一絲遲疑,如同困獸般掙紮,最終,他伸出了顫抖的手,仿佛在觸摸一個久違的夢境。


    “小心……”漢子的話還未說完,卻已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燙著……”


    沈傲捧起土豆泥,狼吞虎咽,當他嚐到那出人意料的甘美時,淚水再次如泉湧般湧出。


    他一邊細嚼慢咽,一邊淚水滑落,第一次,他意識到,原來這碗土豆泥,背後隱藏著無盡的溫情。


    從前,他高高在上,身邊的仆人們極盡所能地討好他,他開始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而其他人,不過是與豬狗無異的低等生物。


    然而,今日,在這簡陋的茅屋中,他終於明白,人與豬狗之間,並非天生的鴻溝。


    沈傲吃得津津有味,眼淚卻依舊不停,他嚎啕大哭,心中滿是愧疚。


    他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傲慢與偏見,是多麽的荒謬。


    可惜,那漢子對沈傲的感激並不感興趣,他轉身去照顧年邁的母親,將老嫗的頭輕輕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勺子喂食,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溫柔。


    老嫗幹癟的嘴唇嚅囁著,緩緩吞咽著粥水。


    “娘……好些了嗎?”細聲細語中,滿是關切。


    沈傲看得癡了,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們,竟也領悟了孝道的真諦?


    在沈傲的腦海中,那些散發著黴味的家夥們,無知而愚蠢,他們是所謂的“民”,而“民”這個字眼,總是與“刁民”、“賤民”、“愚民”聯係在一起。他們粗俗不堪,自是不可能知曉孔孟的智慧,然而,他們……竟會……


    沈傲滿腹疑惑,正當他陷入沉思之際,一個孩子舀了一碗土豆泥,蹲在角落裏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沈傲再也無法沉溺於思緒,目光緊緊地鎖定在孩子手中的那碗土豆泥上。


    他……竟吃得如此滿足。


    沈傲忍不住在嘴角流露出垂涎。


    那位粗獷的漢子已經喂完老婦人,對沈傲說道:“公子,您先休息一會兒吧,下午還有事要做。”


    “……”


    沈傲艱難地移開了視線,從那孩子手中的土豆泥上移開,才緩緩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位漢子交談。


    漢子笑著迴答:“張三八……”


    “……”


    張三八,這個名字……


    張三八解釋道:“在我們那裏,我是老三十八,我們這鄉下人,也不會取名,就順著數往下叫便是了。”


    沈傲恍然大悟。


    原來,本朝太祖也曾叫朱重八,都是一個“八”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那我先打個盹兒。”


    沈傲困得無法忍受,便說道。


    隻是坐在椅子上,想要入睡卻異常艱難。於是,他不再糾結,直接鑽進了張三八為他鋪好的麥稈床上,這裏竟然出奇地溫暖,還彌漫著一股麥子的香氣。


    沈傲很快便陷入了夢鄉,睡得香甜,無比踏實。


    …………


    與此同時,朱厚照、林蒙和劉瑾三人正圍著一個大盆,坐在地上,開始享用土豆盛宴。


    這同樣是一戶農家,土豆是朱厚照親自燉煮的,一大盆的土豆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自來熟,熱情地邀請農戶們一同享用,而農戶們卻不敢,隻敢自己盛一碗土豆泥,蹲到外麵去吃。


    朱厚照笑得合不攏嘴,似乎對此樂此不疲。


    劉瑾摸著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不行,急忙給朱厚照和林蒙各盛了一碗土豆泥。他不敢直視林蒙的眼睛,每當林蒙看他時,他便會下意識地低下頭。等兩人都盛好了,他直接端起盆子,拿起勺子,開始狼吞虎咽。


    朱厚照吃得津津有味,一天的辛勞,此刻的土豆泥對他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


    隻有林蒙覺得生活充滿了殘酷,他拿起筷子撥動著土豆泥,眼珠子轉個不停,有模有樣地說:“殿下……”


    “啥?”朱厚照正在大快朵頤,一邊嚼著土豆泥,一邊迴應。


    林蒙道:“林才臣看到了一頭牛。”


    “啥意思?”朱厚照立刻警覺起來。


    “就在迴來的路上,那頭牛肥得流油,嘖嘖……”林蒙忍不住口水直流。


    朱厚照立刻明白了林蒙的暗示,卻輕鬆地迴答:“那不是別人的牛,是咱們西山的牛,自家養的。”


    “罷了,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林蒙輕描淡寫地咬了一口香滑的土豆泥,語氣卻帶著幾分戲謔:“殿下,您這副小牛脾氣,瞪得眼睛都快要飛出來了。那頭牛嘛,長得是夠滑稽,仿佛藏著不老的秘密,說不定,它下一刻就悠哉悠哉地溜走了呢……”


    朱厚照的眸子瞬間放大,哼出一聲,不悅地反駁:“你這是想獨吞美食?為何總在我耳邊吹風,要我去挑戰那些牛?老林,我琢磨了許久,總覺得不對勁,為何每次都是你點出那些‘獵物’,而我卻成了那衝在最前麵的勇士,你卻悠哉地享受成果?”


    林蒙臉龐微紅,低頭默默不語。


    朱厚照一邊繼續品嚐土豆泥,一邊帶著幾分調侃:“兔子尚且懂得保命,你自己的牛,難道你舍得輕易下手?來,嚐嚐這土豆泥。”


    “嗯。”林蒙點頭應聲。


    此刻,劉瑾已經將最後一盆土豆泥吃得一幹二淨,他突然插科打諢,笑著道:“這土豆真是美味至極。”


    林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劉瑾頓時嚇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多嘴。


    一頓豐盛的晚餐過後,林蒙勉強打了個盹,醒來時,朱厚照已經神采奕奕地站了起來,帶著一股子傲氣:“開讀了,開讀了啊,老林,快起來。”


    他揮舞著那把他親手打造的鋤頭,鋤頭上刻著他自封的頭銜:“小朱秀才”、“西山總兵官”、“西山書院院長”,顯得頗為滑稽。


    雖然他的行為看似荒誕,但林蒙發現,這家夥居然是個講究儀式感的人,對待每一件事都極其認真。比如偽造聖旨,他不僅止步於聖旨本身,還要配備一整套官員專用的道具,連鋤頭都彰顯著他的身份,行走間,兩枚印章相碰,發出獨特的聲響。


    這真是個古怪的家夥啊。


    哎,是不是太投入了。


    林蒙摸著那半飽的肚子,心想自己本想享受土豆燒牛肉的美味,卻沒想到這個家夥對土豆泥的熱愛,簡直到了讓人咋舌的地步。


    午後,朱厚照再次召集眾人,開始了點名。


    卻發現有個讀書人缺席。


    朱厚照怒發衝冠,大聲質問:“為何不來?人在哪裏?”


    一個農戶小心翼翼地迴答:“他整整哭了一上午,念叨著想他娘。”


    朱厚照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道:“就他有娘?本宮也有娘,人在哪裏?”


    話音剛落,朱厚照便像拖狗一樣拖出一個瘦弱的讀書人!


    那讀書人哭天抹淚,一邊說:“我不讀書了,我要迴家……”


    “吊起來!”朱厚照冷冷地命令。


    他迴頭瞥了林蒙一眼,得意洋洋地道:“老林,你也讀過不少兵書,我也讀過。兵法有雲,令行禁止。今天,你就看看本宮是怎麽治理的。”


    話音未落,那讀書人已被吊了起來。


    所有人都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想要迴家的念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熾熱的正午,沈傲胡亂吞下了一碗煮得軟糯的土豆,隨之陷入了一場短暫的夢境,醒來後,他感覺身體仿佛輕盈了些。然而,心中的重壓依舊如影隨形,他無時無刻不在期盼,何時能從這個人間煉獄中解脫出來。


    此刻,他目睹了一位讀書人被無情地釘在木樁之上,縱使哀嚎聲聲,卻未能打動太子殿下那顆冷漠的心。


    林蒙,那位抱臂沉思的智者,隻是默默抬頭,嘴角緊抿,仿佛一切悲歡離合都與他無關。


    朱厚照怒目圓睜,瞪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低沉而憤慨:“他說他想家!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和老林,日日與你們同食土豆,共宿麥稈之屋,我們何曾虧待於你們,卻換來你們如此對待我們這幫書生與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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