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帝心波瀾


    在這暗潮洶湧的皇宮深處,弘治皇帝的心海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猛然間感到一種莫名的矛盾在胸中湧動。


    朱厚照,這個不肖之子,若真能有一番作為,即便私印玉璽、蓄謀金刀,雖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卻也彰顯了他雄心勃勃的一麵。


    畢竟,這天下終將屬於他。弘治皇帝並非權位之徒,他的皇位之路走得艱辛,何嚐不是為了將這太平盛世傳承於子嗣?


    若兒子心懷壯誌,那豈不是求之不得?他甚至願意退居幕後,享受這世間的安寧。


    然而,朱厚照的行為卻如同兒戲:雕琢玉璽、偽造聖旨,竟還膽大包天地自封書院院長,更妄圖擔任西山總兵官。這等行徑,若說大逆不道,卻更像是無知少年的頑皮舉動。


    書院院長固然不提,那西山總兵官,手握一省兵權,似乎也顯得過於微不足道。西山,不過彈丸之地,朱厚照,你難道不覺得有失體麵?


    弘治皇帝此刻真想將朱厚照狠狠地摔在地上,讓他明白何為天威。然而,那份偽造的聖旨已公之於眾,若此時承認太子之過,那便是天大的笑話,讓天下人恥笑這個傻乎乎的太子。


    忍辱負重,捏著鼻子承認吧……


    一想到這,弘治皇帝幾乎要怒火中燒,幾乎想將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刀斬了。


    作為大明天子,豈能發出如此荒唐的聖旨?宮中豈會輕易頒發西山書院院長的任命,更不會隨意設立西山總兵官?


    朱厚照,你這是不要臉,簡直讓我這個皇帝都感到顏麵掃地。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瞥了一眼弘治皇帝的臉色,立刻又低頭,結結巴巴地說:“父皇……兒臣本想與父皇商議,但怕父皇生氣,還是沒敢說。”


    “跪著吧。”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眼角泛紅:“朕需要冷靜。”


    朱厚照如釋重負,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得更端正。


    唉,跪著總比挨打強吧!


    片刻後,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地走進暖閣:“稟陛下,新建伯林蒙與王編修王守仁到了。”


    “宣他們進來。”弘治皇帝聲音淡漠。


    不一會兒,林蒙和王守仁步履匆匆地走進暖閣,林蒙對這裏似乎了如指掌,不自覺地朝角落看去,果然看到了跪得筆直的太子。


    林蒙不禁笑了,向朱厚照遞了個眼色,兩人目光交匯,卻見弘治皇帝正審視著他們,嚇得朱厚照又急忙低下頭。


    太子的遭遇,總給林蒙一種殺雞儆猴的錯覺。


    看吧,陛下對兒子都如此嚴厲,我們這些臣子豈能有好日子過?


    林蒙本想偷笑,但想到此處,不禁不寒而栗,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陛下……”


    “西山書院,甚好。”弘治皇帝直接切入正題,聲音中不帶一絲波瀾。


    在這風起雲湧的宮殿深處,一股不悅的氣氛如烏雲般籠罩著。他的臉色鐵青,仿佛能凝結出霜,顯然是被氣得夠嗆,哪裏還有半分好臉色?


    林蒙見狀,急忙解釋:“這……主要還是……”


    話未說完,弘治皇帝便不耐煩地打斷,語氣中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火氣:“書院的明倫堂上,那張神秘的詔書,你可曾留意?就懸掛在‘萬世師表’匾額之下。”


    “當然知道。”林蒙答得快而堅定,“這是皇上的恩賜,太子殿下才智超群,皇上親自下旨,任命他為書院院長,更是授予西山總兵官之職!一時間,書院上下歡騰雀躍,都誇讚陛下英明,視我等讀書人為心肝寶貝。今日鄉試放榜,書院十三位才子全部高中,這既是皇上的恩澤,也是太子殿下領導有方,殫精竭慮的成果。”


    “……”


    沉默中,王守仁欲言又止,顯然心中有話要說。


    然而,王守仁這位直言不諱的才子,在林蒙那銳利的眼神下,不得不將滿腹話語生生咽迴肚中。


    弘治皇帝麵露慍色,冷笑道:“哪裏是這個逆子的功勞?告訴你,那封詔書,不過是偽造之物。”


    “……”林蒙此次震驚的程度,不亞於晴天霹靂。


    他明明記得,那詔書上的寶印清晰可見,偽造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迴頭看向朱厚照,隻見他低垂著頭,一副心虛的模樣。


    林蒙一時之間,腦袋裏亂成一團。自己難道成了無辜的受害者?要不要趁機澄清,劃清界限,顯得自己清清白白?


    可轉念一想,若真如此劃清界限,似乎有點不夠兄弟情深。畢竟,林蒙也曾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此事,你是否知情?”弘治皇帝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林蒙,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顯然,龍顏大怒。


    但林蒙,卻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真的不知情啊。


    這時,朱厚照忽然開口:“父皇,林蒙確實不知情。”


    “……”林蒙聽後,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境地。


    是堅守義氣,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似乎是後者更加實際一些。


    然而,朱厚照這位小秀才,其實還是頗講義氣的。這是實話,他一直都在為自己開脫,平日裏也對自己不錯。


    經過一番掙紮,林蒙終於下定決心,道:“陛下,臣知情。”


    “什麽?”弘治皇帝的臉色更加嚴厲。


    林蒙接著說:“吾皇聖明,斷然不會發出如此荒謬的詔書。因此,在看到那詔書的那一刻,臣便心生疑竇。”


    弘治皇帝沉默不語,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在宮廷的深邃光影中,林繼續的心頭如同懸掛著千斤重石,卻仍努力掩藏波濤洶湧,他以堅定而略帶顫抖的聲線娓娓道來:“然而,即便我內心波濤洶湧,我還是毅然決然地接下了這份旨意。若聖旨竟是贗品,那便不得不追究,究竟是誰膽敢偽造,一旦追查到底,恐怕天都要為之變色。”


    林繼續那緊繃的臉龐,終於露出一絲緩和,宛如暗夜中的燈塔,給人一線希望。


    弘治皇帝的目光,似乎也變得柔和,他的眼中閃爍著讚許,低聲呢喃:“林蒙,你果然穩重。”


    林蒙的話,如同春風化雨,不僅滋潤了皇帝的心田,也滋潤了西山書院這片土壤。


    “因此,無論聖旨真假,隻要出自太子殿下之手,我便當作它是真。這,便是宮中的敕命。太子殿下本就是西山書院的院長,這份聖旨,不過是官麵上的蓋章確認。陛下,您覺得,有太子殿下坐鎮西山書院,豈不是一件榮耀之事?如今書院一舉考取十三位舉人,這是何等的盛事!太子殿下桃李滿天下,這份榮耀,豈不是可喜可賀?這十三位舉人,如今見到太子,無不心悅誠服地稱唿他為大宗師,陛下,您覺得如何?”


    “大宗師……”這個稱唿,與恩師不同,恩師是那傳授知識的親教師,而大宗師,卻是那成就非凡、受人敬仰的師表。在大明,人們通常將學官尊稱為宗師,就如林蒙對王守仁的稱唿,這是一種親密的師生關係。而大宗師,則是更廣泛的尊敬,連帶著,書院上下,皆成了太子的門生。


    弘治皇帝默然片刻,恍然大悟。他固然不相信太子會偽造聖旨,但林蒙的這一提醒,卻讓他意識到,西山書院,遠非他想象中的草台班子。


    深吸一口氣,弘治皇帝的目光中閃爍著深思熟慮:“林蒙,繼續說。”


    他的稱唿,已從“卿家”變為更為親昵的“林蒙”,仿佛兩人又迴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林繼續繼續說道:“陛下,太子殿下偽造聖旨,難道僅僅是孩童的頑皮之舉?臣以為,太子殿下此舉,必有深意。世間好玩之事何其多,他卻為何要自封為書院院長?這背後,恐怕是太子殿下渴望獨當一麵,為陛下分憂的心願。”


    朱厚照聽罷,瞪大了眼睛,這位老林,真是腦洞大開,竟然能這樣解讀?


    弘治皇帝站起身,在暖閣中踱步,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著所有的利弊。


    林蒙激情洋溢地續道:“陛下,您可曾想過,為何這些門生能贏得您的青睞?就拿歐陽誌來說,若我隻是一味將他視作稚嫩的孩童,讓他安於府中苦讀,那他恐怕就隻能淪為空有滿腹經綸的遷腐書生。縱使他書卷堆滿,可於世有何用?世間不缺書生,卻渴求那些能經世致用的英才。因此,我刻意將他送往遼東,讓他曆經磨難,學會獨立擔當,領悟讀書與行事的真諦。”


    “我對其他門生的培養,亦是如此用心。”


    “至於太子殿下,陛下,若您總是將他視為孩童,那他恐怕永遠長不大。太子殿下早已成人,他有著自己的見解和抱負,這是何等的令人欣慰!陛下,您不僅不應壓製他,反而應當鼓勵他。太子殿下終將繼承大統,獨當一麵,他早已不再是孩童。”


    林蒙一番話,說得弘治皇帝停下了腳步,他背著手,長時間凝視著林蒙,麵容中終於泛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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