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這是怎麽說的?”劉健猛地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手中的劉大夏所獻之策被他隨手擲於地,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陛下,竟……竟然……他……他……”


    “林蒙,痊愈矣。”


    劉健、李東陽等一眾大臣麵麵相覷,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采。


    劉健此刻,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幾乎忘了眼前還有劉大夏這位提議者,迫不及待地開口:“快,快,速往暖閣,覲見聖上!”


    年事已高的劉健,竟如同少年般疾步如飛,氣喘籲籲地趕到暖閣,卻被守候在外的宦官攔住了去路。


    “劉大人,請稍待片刻。”


    劉健心中一緊,不解地問道:“這是何意?”


    宦官迴答道:“陛下正處理一些私事,還請劉大人稍作等候,陛下自會召見。”


    “私事……”劉健心中滿腹疑問,陛下向來政務繁忙,何來私事能比國事更為緊迫?


    陛下……難道……變了……


    …………


    暖閣之內。


    朱厚照依舊跪得筆直,膝蓋上的繭子早已習慣,但心中的痛楚卻難以言喻。


    他偷偷抬起眼簾,卻見父皇正端坐於禦案之後,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堆積如山的信件。


    弘治皇帝開始一一迴信。


    想到那些孩子們,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身為皇帝,他自有皇帝的智慧,為了迴信,特意將所有信件的主人名單一一列出……


    張小虎、許傑、宋金波、趙昊……


    當然,那些署名為“xxoo”的信件,他也巧妙地歸類,有的是“xxo”,有的是“ooo”,還有的是“xxx”,但無論怎樣,總有蛛絲馬跡可循。


    他列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然後對照著信件,開始一封封地迴信。


    這是一項浩瀚無垠的工程,但弘治皇帝樂在其中,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眼中不時閃過激動的光芒。


    他首先拿起一張白紙,寫下:“張卿家,卿之書朕已閱,卿……”


    然而,筆尖卻忽然停頓,似乎這樣的措辭太過莊重,怕是孩子們難以理解。


    弘治皇帝苦笑,將信紙揉成一團,隨手丟開,又取出一封:“張小虎,書信朕已閱,你的字跡不佳,還需勤加練習……”


    這樣的迴複既輕鬆又風趣,弘治皇帝寫起來也格外順暢。


    他一封封地迴複:“xxoo,宮中雖有女官,但隻負責照顧朕的起居,你不可胡思亂想,朕自登基以來,已廢除了先帝的舊政,宮娥們也都已遣散……”頓了頓,弘治皇帝皺眉,忽然抬頭:“蕭伴伴,蕭伴伴何在?”


    蕭敬得知陛下龍體康複,精神好轉,自是喜不自勝,一直守候在暖閣之外,一聽召喚:“奴婢在。”


    弘治皇帝問道:“朕登基之初,裁撤了多少宮娥?”


    在幽深的宮廷深處,蕭敬輕啟朱唇,字正腔圓地報出了一個數字:“九百四十餘。”


    “九百四十幾?這數目,怎麽如此模糊?”弘治皇帝的眉頭微微一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好奇的執著。


    “奴婢這就去查閱一番,給您一個確切數目。”蕭敬恭敬地行了一禮,眼中閃爍著對知識的渴求。


    “罷了,罷了。”弘治皇帝揮了揮手,似乎對這個數字並不那麽在意。


    “陛下,劉公他們已經抵達了宮門。”蕭敬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


    “噢,朕差點忘了。”弘治皇帝輕輕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深邃:“這樣吧,就讓他們先迴去,待會兒朕親自前往內閣,與他們商討一番,朕確實有許多心事需要與他們商榷。”


    蕭敬隻得遵命:“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心中竊喜,提起筆來,字跡流暢而愉悅。


    “朕裁撤宮娥女官九百四十餘,朕不近女色,此乃明證。你尚幼,不解宮闈之事,竟敢如此直言不諱,今後切莫再如此,專心致誌地讀書……”


    隨著一封封書簡的落筆,弘治皇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父皇的笑聲如春風拂過,角落裏的朱厚照原本無精打采的小臉,突然間煥發出勃勃生機,他裂開嘴笑了起來,可惜,他的笑容誤打誤撞,弘治皇帝的目光並未在他身上停留,他隻是在自嘲地笑,朱厚照尷尬地笑了笑,重新低下頭,專注地數起了螞蟻。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思忖,朕竟與稚童為伍,這情形,真是既可笑又無奈。罷了,罷了,這書信還是不迴為妙。


    正要將寫好的書信揉成碎片,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他心中湧動,弘治皇帝不禁停下了手,心中一動,卻又笑了,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提筆,繼續迴書。


    …………


    林蒙從宮中歸來,本說要前往西山,卻一夜未眠,哪裏還有心思出城?隻得起身坐上宮門口的馬車,迴到府邸。剛要下車,身後傳來一聲:“恩師。”


    林蒙一愣,轉身望去,隻見王守仁背著行囊,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後,整個人顯得落魄而堅定。


    “恩……恩師?”林蒙不禁皺起了眉頭。


    而且,這家夥怎麽連鍋碗瓢盆都帶來了?好吧,也不是鍋碗瓢盆,而是他背著的遠行行囊。


    吏部不是即將選官了嗎?他這個時候,竟然要遠行?


    林蒙一臉驚訝,那雙清澈璀璨的眸子瞪得圓圓的,好奇地開口:“你……”


    “我被父親逐出家門了。”王守仁的聲音平靜得如同敘述日常。


    “……”林蒙一時語塞。


    “我想了想,父親給了我生命,恩師給了我智慧,如今父親要將我趕出門,那正好,從此我就跟隨恩師,他日,我的父親,自然會迴心轉意的。”


    “……”林蒙哭笑不得,一雙璀璨的眸子盯著王守仁,認真地質問:“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恩師?”


    “孔子雲,三人行,我必師焉,這話雖舊,但今日聽來,卻仿佛石破天驚。學生昔日潛心鑽研的程朱理學,如今竟欲盡數拋諸腦後。今朝,唯論語在手,恩師之教誨銘記於心。恩師的學問,源於恩師,恩師便是我的師。恩師啊,您可曾記得,大道至簡,那些繁複禮節,又何必徒增負擔……這,便是您所教誨的真諦。”


    我……真是……不可思議……這番話,似乎是我自編自導的戲碼,與我何幹?


    然而,保持風度,方能顯君子本色。


    彼時,林蒙被家族摒棄,走投無路,卻身懷絕技,實乃江湖中的一柄利劍。林蒙那俊朗如玉的容顏上勉強擠出一抹笑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僅拒絕拜師,甚至不屑於送上薄禮,如臘肉、桂圓等尋常之物。更令人咋舌的是,你攜鋪蓋而來,竟是想在我這寄人籬下,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


    “是啊,有何不可?”王守仁一臉無辜地反問。


    林蒙喉頭滾動,心中暗想,這世道,混吃混喝竟成了慣例,莫非真是人性如此?


    他瞧著王守仁那精瘦卻蘊藏著無盡力量的身軀,那因勞作而布滿老繭的手背,以及那額頭上鼓起的太陽穴,不禁心中一緊。


    罷了,拳頭硬,就是道理!


    “那……好吧……”林蒙強顏歡笑,朝著王守仁展開如春花般燦爛的笑容:“歡迎之至,我倍感榮幸,絕不虛言。”


    這等古怪之人,若安置於府中,不知是否會成為隱患?


    須知,此人曾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甚至被劉瑾派殺手追殺,卻能生死未卜,被貶至貴州龍場,人煙稀少,土人刁難,他又是如何在這絕境中生存下來的?


    林蒙心中驚疑不定,盡管史書對王守仁的記載寥寥無幾,但林蒙心中的唯一念頭就是,如此固執、古怪、破壞力十足的人,簡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林蒙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流離失所,無處可去,卻首先想到我,我深感榮幸……哈哈,哈哈……”


    幹笑了幾聲,林蒙接著說:“不過,你今晚還是和徐經同住吧。”


    徐經穩重,至少不會觸怒這位脾氣古怪的先生,這至關重要。


    唐寅那老兒,骨子裏透著文人的酸腐,喜歡糾纏於瑣事。


    “為什麽?”王守仁一臉困惑。


    “因為唐寅的腳臭,而徐經的則相對清新。”


    王守仁深吸一口氣,對林蒙作揖行禮:“恩師考慮周全,恩師………”


    “啥?”


    “且慢匆匆,踏入這府邸,咱們細細道來。我這師傅,性情和煦,平易近人,這一點,想來徐經他們已向你娓娓道來。到了此處,便是如歸之感,放下心中的拘謹,你饑餓否?為師可喚歐陽師兄親自為你下一碗熱騰騰的麵?”


    王守仁心中湧起一絲暖意。


    自被逐出師門,他確實餓得厲害,於是點頭應允。


    “確實餓極了,但願恩師解惑之後再享美食,也不遲。恩師,所謂知行合一,知便是那良知的唿喚,亦即聖人所言的仁義道德,而行,又當如何實踐?若在行進過程中偶有失措,又該如何自處呢?”


    林蒙沉吟片刻,心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知”難道是我所說的仁義道德嗎?


    你這是在何處臆測出了如此多的東西啊。


    林蒙沉思片刻,終於開口:“錯了,就改!”


    “……”王守仁再次陷入沉默。


    知錯即改……


    他苦澀地迴味著,竟然未曾想到,這道理竟是如此簡單直接,如此一目了然。自己卻在這道理上絞盡腦汁,繞了老半天,卻原來是如此淺顯易懂。


    昨日熬夜至深,故今日淩晨四點便早早醒來,筆耕不輟,從醫院歸來,將所有文稿逐一核對。嗯………今晨共計九千字,一次性奉上。


    其實昨日上午,老虎在點滴中,心中縈繞著一個疑問:若弘治皇帝親覽這些學童的書信,又將作何感想呢?


    老虎沉思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終於有了答案,答案便隱藏在今天的故事之中。


    弘治皇帝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我們後人隻能憑借零星的史料去揣測。


    然而,老虎堅信,自己的猜想並非空穴來風。


    當然,這僅僅是老虎的主觀臆斷,個人的猜測,未必能成為定論。而書中所塑造的弘治皇帝形象,實則經過深思熟慮。


    一麵之緣,是弘治皇帝的勤勉。曆史上勤政的皇帝眾多,但如弘治這般勤奮到極致的,實屬罕見。老虎亦是勤奮之輩,但為的卻是讓生活更加美好,正如眾多勤奮的讀者一樣,我們本質上都是勤勞的勞動者。皇帝勤政實屬難得,因為榮華富貴對他們而言,早已唾手可得。我們累了,或許隻是玩玩遊戲,看看書,聊以慰藉。然而,皇帝身邊誘惑無數,他們若是一味放縱,恐怕早已不似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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