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碧輝煌的皇宮深處,皇帝的每一次太廟祭祀,都如同一出莊嚴的儀式劇,這是他統治天下的神聖根基,每一次祭祖,都是對列祖列宗的深情致敬,每一篇祭文,都像是華麗的讚歌,頌揚著皇帝如何不負重托,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宗室子弟們的生活也如同春水般綿長。


    然而,在這莊嚴的表象背後,卻隱藏著皇帝弘治的內心秘密。這一次,他竟破天荒地親自下令,讓英國公攜帶奏疏,向祖宗們懺悔自己的過失,這等於是將一顆滾燙的心,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的眼前,對於弘治而言,這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宦官領命而去,劉健等大臣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紛紛讚歎:“陛下英明。”


    弘治皇帝坐迴寶座,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朕哪裏英明,不過是亡羊補牢,林卿提醒得是,若非他,朕險些鑄成大錯,林卿……”


    林蒙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完美!


    他立刻答道:“臣在。”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凝視著林蒙,眼中似有星辰大海,他愈發覺得,將林蒙安排在詹事府,是他最明智的選擇。其他人或許沉穩可靠,但太子性格頑劣,難以親近,如何能影響他?而林蒙,兩人同齡,性情相投,簡直是天作之合。他甚至覺得,林蒙的智慧,已經超越了自身,不禁感慨:“你的父親,真是一位傑出的父親,他的事跡讓朕深受觸動,你,也不負所望,林家……果然忠烈滿門,值得敬佩。”


    林蒙心中一驚,不知該如何迴應。


    “嗯?”弘治皇帝溫和地問道:“你有心事嗎?若有什麽,盡管直言。”


    “陛下,那所謂的事跡,不過是虛構。”林蒙直言不諱。


    “……”


    弘治皇帝的臉色頓時僵住,尷尬之感油然而生。


    其實,用故事來勸諫,古已有之,並不稀奇,但林蒙的直言直語,卻讓弘治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他隻能強顏歡笑,試圖緩和氣氛:“卿家真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啊。”


    首次被讚為忠厚,林蒙心中一震,感動不已。他心想,今天的奏對和皇帝的評價,應當會記錄在起居注中吧?哈哈,以後誰敢說本少爺狡猾,就去翰林院討要今天的奏對文牘,讓他好看!


    “……”顯然,弘治皇帝已經開始後悔和這個家夥閑聊了。


    “你建言有功,朕自有賞賜,現在,你可以退下了。”


    隨著任務畫上圓滿的句號,林蒙的臉上泛起一抹輕鬆的笑容,皇太子的這一手,果然是手到擒來,無往不利。他行了一禮,聲音中帶著幾分得意:“臣,告退。”


    目送林蒙的背影漸漸遠去,弘治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相較之下,劉健的目光卻變得清澈透明,那是純粹到極致的讚賞。此次前來勸諫,勇氣可嘉;一語中的,抓住了皇上的心脈,智慧非凡。


    這甚至讓劉健暗自 wish,自己的兒子也能像林蒙這般,哪怕隻是染上個無傷大雅的小疾也好。


    林蒙踏出紫禁城,便馬不停蹄地趕往詹事府。日頭已經西斜,正午的陽光依舊溫暖,林蒙無需擔心點卯的事宜,因為有那位讓人敬畏的南和伯子,以及那個讓人摸不透的“腦殘患者”在暗中為他撐腰。前者讓人心生忌憚,後者更是讓人敬畏三分。


    在南和伯府,權勢滔天,欺負普通百姓自然不在話下,可羽林衛中的高手如雲,能坐上百戶之位的,背後自然也有深厚的背景。而林蒙的可怕之處,在於他是個難以預料的人,誰也不知道何時他會突然發飆,撕破臉皮。


    瓜苗已經悄悄探出了嫩芽,盡管天寒地凍,但在陽光的照耀和暖棚的嗬護下,西瓜的長勢喜人,暫時也沒有蟲害的侵擾。


    這一切,都得益於朱厚照的精心照料。


    好在朱厚照終於不再整日沉迷於暖棚,林蒙建議他施肥以改善土壤,至於肥料嘛,嘿嘿……


    朱厚照對此心不在焉,他隻盼著西瓜早日成熟,好讓父皇刮目相看,以報那一頓痛打之仇。


    林蒙見狀,懶得理他,這種熊孩子,不能慣著,否則會越發肆無忌憚。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與此同時,南和伯府、禮部尚書程府,宦官如風馳電掣般飛來,府中眾人紛紛跪地迎接。


    宦官麵無表情,神情沉痛,身為宣讀聖旨的使者,他自然清楚什麽樣的旨意需要配合什麽樣的表情。


    南和伯府的聖旨來得稍晚,因為宦官輾轉得知徐經就在林家,所以遲了一步。


    林景隆在五軍都督府,林蒙則去了詹事府履職,家中主事的是楊管事和林蒙的四位門生。但宦官明確指出要徐經接旨,即便舊傷未愈,徐經也不得不前來。


    林家上下數十口人,聽到“詔曰”二字,心中震撼不已。若是隻針對個人,那便是“敕曰”、“誥曰”之類的字眼,而“詔”卻是昭告天下、人人皆知的含義,這是要向天下人宣告的意思,絕不局限於當事人。


    這一變化,讓楊管事感到一陣惶恐,出了什麽大事,竟然驚動了如此大的陣仗?但願老天保佑,千萬不要出事啊。


    皇宮深處,那宦官高聲唿喊:“朕登基十二載,一心求治,對賢才如饑似渴。國運興衰,全賴科舉選拔,公理正義,盡在其中。今年會試,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街頭巷尾,無人不談。言禮部右侍郎程敏政,竟玩弄文場,與市井為伍,未入考場,試題已傳遍九城;更有江陰舉人徐經,暗中勾結程敏政,泄露試題。流言四起,朕即令錦衣衛徹查,豈料竟遭屈打成招,羅織罪名,聽聞之事,令人發指。幸有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力挽狂瀾,撥雲見日,揭露林蒙的誣告。朕未能洞察秋毫,以致程敏政、徐經蒙受不白之冤,遭受牢獄之苦,受盡小人陷害,此乃朕之失職,一時昏庸,讓忠良蒙冤受屈……羽林衛總旗林蒙,南和伯之子,今入宮覲見,直言不諱,斥責朕昏聵無道……”


    楊管事差點一口老血噴湧而出。


    他豈知,聖旨之下,文字自然要添幾分華麗。


    林蒙在暖閣中直言不諱,隻是陛下如此行,非聖君之舉;然而到了起草詔書的翰林手中,卻變成了“昏聵不明”。這簡直是斥責皇帝為昏君!


    自家少爺這是徹底豁出去了。


    這樣的作法,也太驚世駭俗了……楊管事驚恐萬狀,隻覺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響。


    其他府中仆役雖未明其意,但畢竟學識有限。


    歐陽誌、劉文善、江臣三人,乃樸實的書生,一聽之下,既擔憂恩師,心中又暗自叫好,恩師……真是令人敬仰啊。居然敢於仗義執言,恩師實為我等楷模,學生們的楷模,心向往之。


    在歐陽誌這樣的讀書人眼中,仗義執言,乃至高無上之事,一個個熱血沸騰,恨不得親臨現場。


    唐寅與徐經二人,心中驚疑不定,淚水模糊了雙眼。


    林蒙,竟敢如此請命。


    這是何等的勇氣,唐寅心中湧起一股決心,此生對恩師,再無他念,願為門下走狗,終身追隨。


    徐經震撼得渾身顫抖,淚水如雨滴般灑落。


    為了自己,林蒙敢於直斥天子,這是何等的仗義啊。


    他幾乎能想象,在那朝堂之上,林蒙氣宇軒昂,義正詞嚴,手指天子,口中慷慨陳詞,猶如古代賢臣……比幹、魏征亦望塵莫及。


    隻是……他臉色突變……


    難道會有什麽不測嗎?


    且聽那宦官聲聲悲鳴,傾訴衷腸:“朕心驚膽戰,幡然悔悟,這起錯綜複雜的冤案,雖有人誣陷,然實乃朕昏庸無明,視而不見。朕之罪,山高水長;萬民之罪,罪在朕身!古語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誠惶誠恐,誓要改過自新;今賜貢生徐經重振旗鼓,其餘受冤者,亦官複原職;羽林衛總旗林蒙,現居東宮,忠心耿耿,獻策獻謀,直言進諫,為國為民,堪稱楷模;特此曉諭四海八荒,讓天下皆知………”


    重獲功名……


    徐經心頭一震,目光如炬,眼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喜悅。


    對於一位學子,功名猶如生命之光,十年寒窗苦讀,十年風雨趕考,從縣試到鄉試,從鄉試到會試,一路披荊斬棘,方才有望成為貢生,其艱辛可知一二。


    徐經激動得麵頰泛紅,熱血沸騰。


    然而,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楊管事那震天的歡嘯,他捶胸頓足,喜極而泣,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天哪,皇天在上,保佑我家少爺安然無恙,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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