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贏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大爺,他一邊喊著:我兄弟贏了,一邊攬著雙臂就往懷裏收錢,但是八爺製止了他,讓大爺隻收個人的本錢,然後又轉向眾人,麵色淡然的說道:各位叔伯大爺,這些錢,我一分不拿,算我買你們一個誠信,從今以後,這坊裏沒我哥的份兒。


    八爺說完,轉身就走人,桌子上一桌子的錢,連看都不看一眼,走得一路亮堂。


    因為沒人在和大爺玩了,大爺的賭是戒了,可無所事事的脾性可一點兒沒改,一天到晚是抓耳撓腮,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不出去賭,大奶奶就已經求佛隨願了,哪還管他什麽幹活兒不幹活兒,做不做事兒,但是八爺看不下去,在他看來,大爺身為男人,一家之主,怎麽也得有個營生,不然將來世道變遷,何以持家。


    大爺就問八爺:你看我能幹個啥?


    八爺看看他,笑了笑,說:你喜歡打牌,手腕子有勁兒,肩膀子鬆,學剃頭吧。


    大爺死也沒想到八爺在這兒給他留了一個空兒,於是大爺就學了剃頭,沒拜師,沒學藝,就拿八爺的腦袋練,也不是一點兒章程,沒有讓大爺給自己剃頭之前呢,八爺先去城裏最好的剃頭鋪子好好享受了一迴,一套活兒全下來,把剛有了絨毛的小臉兒也刮了個幹淨。


    八爺是練手的靶子,也算大爺半個老師,什麽心得,什麽體會,兩年的工夫兒全傳給大爺了,後來大爺攜家帶口進城,當了理發店的大工匠,毛巾,熱水,剃刀,舉手投足,高低上下,沒人不稱奇的,別人一問大爺這麽好的手藝及師承何人,大爺一說是八爺,別人就會說怎麽竟是剃頭行裏不見經傳的人物呢?


    大爺進了城,八爺卻一直留在鄉下,大爺進城前,八爺送了他一把德國的剃刀,八爺開玩笑地說:你得半個月迴來一次,我這頭讓你剃順了,你那把新刀還得在我這個腦袋上磨一磨。


    幾十年後的光景,說過就過去了,大爺沒了,特意的囑咐自己兒子把剃刀送迴八爺那裏,讓他做個念想。


    八爺比大爺多活了十幾年,但是自從大爺去世之後,八爺就不再剃頭了,披肩銀發豎在腦後,好像在等著把那些說不完的故事再講個通透,聽說八爺死時也沒讓家人找師傅剃頭,他隻交代了一句:別忘了把剃刀給我帶上,我下去了,得讓我哥好好的給我剃個頭。


    提起八爺,不由的就聯想到八爺的一個摯友,那人叫牛二,是本地的屠夫,長相兇惡,性格暴烈。


    牛二有一個特殊的愛好,那就是酷愛吃蛇肉,用他的話講,蛇肉鮮美,蛇膽大補,是人間不可多得的珍品。


    村子後麵有座山,山上的樹林是鬱鬱蔥蔥,經常有蛇出沒,牛二經常去那裏抓蛇,每次去都帶著那把祖傳的殺豬刀。


    蛇似乎對他那把殺豬刀很忌諱,見了會瑟瑟發抖,不敢逃跑,任由他宰割,所以牛二每次去抓蛇都不會空手而歸。


    這天午後,牛二又去山上捉蛇,在一個隱秘的草叢中,他發現了一個蛇窩,蛇窩裏有許多蛇蛋,這仔細一數啊,足足有十二顆,又多了一個下酒菜。


    牛二很是興奮,他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布袋,小心翼翼地將蛇蛋一顆一顆往裏裝,正在此時,村裏的一位老者李阿伯上山砍柴,恰巧目睹此景,於是勸他將蛇蛋放迴去,說蛇是有靈性的動物,把蛇蛋拿掉,相當於斷了人家的子孫,一定會找他報複的。


    牛二吃了這麽多年的蛇肉,哪兒還會怕這個呀?他向老者揮了揮手中的殺豬刀,笑道:哼,我巴不得它們找我複仇呢,它們來了,正好做我的下酒菜。


    老者見他冥頑不靈,歎了口氣,搖著頭走了,邊走邊說:這樣做是要遭報應的。


    牛二裝好蛇蛋,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草叢中有稀稀碎碎的聲音,他知道蛇要迴窩了,於是立刻屏住唿吸,揚起了手中的殺豬刀,很快,兩條通體雪白的大蛇爬過草叢,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白蛇看到麵前站著一個人,先是愣了一下,轉而看到蛇蛋不見了,明顯的急躁起來,其中一條白蛇竟然顧不上害怕牛二的殺豬刀緩緩的向他爬過來,看樣子是想要討迴蛇蛋。


    牛二哪會有什麽憐憫之心呢,還沒等白蛇走近,他猛地向前邁一步,手起刀落,將白蛇斬為兩半兒,後麵的那條大白蛇一下子緩過神來,迅速向草叢深處逃去,牛二追了半天沒有追到,隻能將那蛇蛋和那條死去的白蛇拎了迴去。


    迴去之後,牛二將白蛇和蛇蛋給了妻子,讓他去做下酒菜,妻子見這條蛇通體白色,十分罕見,又看見那些蛇蛋有些發汗,在燈光下一照啊,隱隱看到小蛇已經成形,應該很快就要破殼而出了,於是有些於心不忍,勸說牛二不要食用了。


    牛二哪裏聽勸呢,他一把從妻子手中奪過白蛇,自己跑去廚房烹飪去了,蛇蛋留著明天再食用。


    蛇肉做好之後,牛二就著小酒兒有滋有味兒的喝了起來,妻子和孩子一口都沒動,酒足飯飽之後,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牛二打著飽嗝兒要去休息,剛一躺到床上,隻聽院中傳來妻子的一聲尖叫,牛兒急忙跑去查看,牛二一看,不禁是大吃一驚,隻見牆頭上盤著一條大白蛇,看體型那應該就是山上跑的那條白蛇,可是他是怎麽找到家裏來的呢?


    在明亮的月光下,白蛇身上的鱗片泛著銀光,它的目光寒冷,看了牛二一眼,然後向著廚房吐出了蛇信子,發出嘶的聲音,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白蛇向著廚房做吐納狀,不一會兒,放在廚房的蛇蛋竟然飛了起來,朝他飛了過來,一顆顆被其吞入腹中。


    牛二大驚,轉身去屋裏拿殺豬刀,出來之後,最後一顆蛇蛋正好從廚房飄出來,他大喝一聲,一刀劈了下去,蛇蛋從空中摔落,碎了一地,尚未出生的小蛇掙紮了兩下兒,便沒了動靜。


    大白蛇仰天吐信,翻身掉到了牆外,牛兒追出來的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迴去之後,夫妻二人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夜,遇此怪事,牛二也膽怯了,殺豬刀放在身邊兒是一刻也不敢離,好在接下來的日子並未發生什麽異常,大白蛇也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段日子啊,牛二爺老實了,不敢再去後山捉蛇。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這一天是牛二的生日,他邀請了一個發小來喝酒,提前一天就告訴了他。


    發小名叫李長友,在鎮上當教書先生,兩個人雖然從事不同的職業,但是感情非常好,這麽多年來一直有來往。


    生日這天,妻子在院中備下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李常有,李常有也施如約而至,隻不過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一幫學生,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一個同來給牛二祝壽,牛二也是非常高興,急忙邀請他們入座。


    李常有瞥見了牛二腰中的殺豬刀,皺著眉頭嫌晦氣,讓他把殺豬刀收起來。


    牛二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於是將殺豬刀就放在了臥室的床底下。


    宴席開始,李長友和學生們不停地向牛二敬酒,牛二是喝得非常高興,很快喝得暈頭轉向了,嗓門兒也大了起來。


    妻子這時候正在廚房裏炒菜,剛炒完一道菜,忽然感覺院子裏邊沒了動靜,剛才丈夫還在大聲劃拳,怎麽這一會兒一點兒動靜沒有了?她趕緊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嚇癱在地,想要喊叫,卻怎麽也喊不出聲音。


    院中哪裏還有李常有和學生們的影子,隻見牛二倒在地上,身上是爬滿了蛇,這些蛇通體白色,十一條小蛇和一條大蛇,小蛇不停地撕咬著他的血肉,大蛇緊緊地繞在他的脖子上。


    牛兒瞪大了眼睛,早已經沒了唿吸,正在此時,牛二六歲的兒子從屋裏跑了出來,妻子這才反應過來,向著兒子大喊不要過來。


    大蛇從牛二的脖子上爬了下來,圍著牛兒的兒子轉了一圈兒,最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直接帶著十一條小蛇爬出了他家大門,並未傷害這個孩子。


    幾天後,真正的李常有前來參加牛二的葬禮。


    牛二的妻子問李常有那天為什麽沒來參加牛二的生日宴?


    李常有驚奇地說道:不是你前一天告訴我,牛二的生日宴不辦了嗎?


    直到這時,妻子才知道,生日宴上的李常有是大蛇假扮的,前去報信的自己也是大蛇變的。


    李常有祭拜完牛二,迴去之後,路過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旁邊有一個山嶺,叫槐樹嶺。


    這個村子雖名不見經傳,但村子裏那個年過八旬的小腳老太太九婆的名號確實很響。


    九婆平時他家的院門兒總是關得嚴嚴的,絕少會邀請街坊鄰居進去聊天喝茶。


    據說九婆終身未嫁,雖然沒有老伴兒,膝下也無兒無女,可讓大夥兒倍感納悶兒的是,每隔十天半月,她就會跨上籃子去市場買酒買肉,好像是要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但左鄰右舍住著,也沒誰瞧見過有外人登過門兒。


    有一天,住在隔壁的小夥子黑牛實在是好奇,他就趁著九婆出門兒,偷偷地翻進院子,一通折騰翻找,並沒有發現半絲異常,不過也就是從那天起,這黑牛變了樣兒。


    以前他連色子有幾個點兒都不清楚,就那麽翻牆入院晃悠了一圈,出來後竟然見賭桌就上,場場不落,賭的是昏天黑地。


    這天早晨,走在去往槐樹嶺的山路上,當翠花把這個故事原原本本地講給陳順聽時,陳順是哈哈大笑,說:那是賭鬼上身了吧?要真是這樣,我倒想和他耍幾把。


    陳順是清風鎮的現任鎮長,五年前和妻子離了婚,一直是單身,去年翠花兒和他相識,對他也頗有好感,可父母是左右阻攔,說陳順是個二手貨,還比他大十二歲,風言風語也多,這論人品呢,絕對趕不上和你一塊長大的黑牛,況且黑牛推掉了那麽多沒人說親,已經等了你六七年了,你不嫁人,人家就不娶。


    評心而論,這黑牛為人樸實,長相也不差,若非他好賭,兩個人的好事很可能就早成了。


    翠花兒心想幸虧沒成,不然我就錯過陳順了。


    翠花兒暗叫慶幸,這次迴老家槐樹嶺是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順帶跟父母攤牌,陳順有才華,生性豪爽,我就是要嫁給他。


    見陳順口無遮攔,翠花責怪道:別胡說了,等到了家,你可要放下鎮長的架子,好好表現,爭取讓我爸媽喜歡上你。


    陳順拍著胸脯下了保證:放心,這次我會搞定未來嶽父嶽母大人的。


    說說笑笑間,槐樹嶺到了,聽聞鎮長家林要來,早就在村口候著的村長和婦女主任直接把他迎進了村委會。


    中午時分,眼瞅著開席的點了,陳順卻沒了影,鎮長不到,那誰敢動筷。


    翠花兒趕忙走出院,張口要喊,就見陳順從山坳裏鑽了出來,急匆匆地往迴跑。


    翠花兒問道:街坊們都等著你呢,你去跟那兒幹啥了?


    陳順揉著肚子說:人有三急,這茅房太臭,為了倒空肚子,跑遠了,浪費了一會時間。


    翠花兒搶過話茬兒說道:快點,別忘了我說的話。


    沒忘你就放心,看我好好表現。陳順也加快腳步進了院子,屁股剛落座,便兩眼放光,緊盯著桌子上的酒肉,不停的吞咽唾沫,看待架勢,好像是餓狼盯上了肥嫩的羔羊。


    陳順瞬間的舉動,頓時讓翠花臉紅到了脖根,雖說東北鄉村大鍋菜是濃香撲鼻,可他吃過熊掌,喝過參湯,沒少見過世麵,不該如此沒出息。


    翠花心裏想著,偷偷擰了他一把,低聲訓道:你是餓死鬼托生的呀,別給我丟臉。


    陳順倒是挺自然,笑了笑,說道:都是自家人,用不著見外,對吧?來來來,開吃,開吃。


    陳順衝眾鄉親打了個哈哈,快速出手,抓起那隻肥而不膩的大肘子,不管不顧地往嘴巴裏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極道天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魅影黃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魅影黃泉並收藏極道天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