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經·大雅·蕩》

    “我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陳暮然一邊心疼地望著重症監護室裏躺在病床上的詹士德,一邊握著季紫嵐的手,哀求道。

    “你放手!”季紫嵐的手被陳暮然握得生疼,試圖甩掉她的手卻無濟於事。

    “詹夫人……求你讓我進去。”陳暮然很不情願地叫出了那三個字,低聲下氣地懇求,雙眼含滿淚水。

    季紫嵐皺著眉頭看著陳暮然的雙眼,瞬間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什麽人給她的這種感覺。她的無助,她的哀怨,還有骨子裏透露出的那一股倔強,都是那麽的熟悉。

    “你到底是誰?”她不自覺地問出了口,講麵前的陳暮然問得愣在一邊。

    “我……我是陳暮然啊……”陳暮然握著季紫嵐的手鬆了開來,她以為季紫嵐已經識破了她辛苦的偽裝,完美的外表,發現了她的內在,她其實是李曉星的事實,所以不免有些心虛地結巴。

    季紫嵐抽迴了手,抬頭看了一眼鼻腔裏依然放著氧氣管的詹士德,那蒼白的臉色與唇色像一把把利刃刺進她的胸口。她愛他,他的心裏,卻隻有李曉星一個人。

    雖然她嫁入了詹家,他卻從來沒有與她行過床第之事,擺明了就是不接受她,她卻心甘情願地待在他的身邊,得不到他的寵愛就摔東摔西,即使這樣,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兩年前,李曉星就已經離開了,他卻還對她念念不忘……    對了!李曉星!陳暮然的眼神,和李曉星的一模一樣!

    季紫嵐又看了看已經哭紅了雙眼的陳暮然,神情的確很像,但是容貌卻不怎麽像,不可能是她的。    “好吧,你進去吧。”季紫嵐點了點頭,陳暮然便抹了抹兩頰的眼淚,轉身進了病房。

    陳暮然穿上隔離服,戴上口罩和帽子,隻留下一對明眸。

    她扶著床沿,緩緩地走到詹士德的身邊,帶著手套的手放在詹士德的臉上卻不敢觸碰下去。她不是他的什麽人,也沒有資格去撫摸他的臉。隻希望一直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一輩子,也好。

    看著他,淚又從眼眶裏湧了出來。為什麽一遇到你,我就無法招架淚流不止呢。

    求求你,快醒過來吧。

    病房外的季紫嵐握著窗框,看著陳暮然的一舉一動,像極了李曉星。把其他的地方蒙起來,隻留下一雙眼睛的陳暮然,完全和李曉星沒有什麽兩樣。

    她到底是什麽人,又和李曉星有什麽關係呢。季紫嵐垂下眼瞼,睫毛在眼眶上灑下一片陰影,神秘莫測。

    忽然,詹士德皺著眉頭一把握住了陳暮然的手,藉由她坐了起來,狠狠地把她抱在了懷裏,勒得陳暮然喘不過氣來。

    “詹……”陳暮然握著詹士德的肩膀,不知道說什麽。

    “李曉星!李曉星!我好想你!不要再離開我了!”詹士德閉著眼睛靠著陳暮然的頭,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季紫嵐攥緊了拳頭,咬著嘴唇望著房間裏的一切。

    陳暮然。李曉星。你們到底有什麽關係。

    “我不會……我不會離開你的。”陳暮然捧著他的頭說道。

    腦子裏好像灌滿了鉛,沉重地黏在充滿藥水味的枕頭上,全身都酸痛得厲害……手臂好像被什麽重物壓著了,手指幾乎已經沒什麽知覺了。

    詹士德緩緩地睜開眼睛,睫毛顫動著,黑亮的瞳孔失去了平時的光彩,虛弱得隻剩下空洞的漆黑。    “唔……”陳暮然感覺到了詹士德的輕微晃動,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忽然望見床上已經醒來的詹士德正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自己,嚇得站了起來,“你醒啦?要不要喝水?還是要吃東西?我給你削一個蘋果吧?”

    “不要。”詹士德摸著頭上的紗布支撐著身體,抓住站起來的陳暮然的手,喊出了聲,雖然,是那麽微弱。

    詹士德緊皺著眉頭,眼神卻是那麽地堅定不移,兩年前的他,又再一次地出現在陳暮然的眼前,那個天真的孩子。

    陳暮然瞬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詹士德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的眼睛,就像是迴到了兩年前,李曉星與自己離別的時候,那樣傷心欲絕的樣子,淚流滿麵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說出我愛你的樣子。這一輩子,都忘不了,與李曉星的別離。    “李曉星,你迴來了對不對?”詹士德握著陳暮然的手指關節發白,眼底盡是哀求與柔情,他多麽想眼前的女子可以摘下她的口罩,同樣也握住他的手點頭。

    陳暮然急忙抽迴自己的手,緊張地攥著衣角,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印濕了她藍色的口罩。

    “讓我想一想,有多久沒有看見你了……”詹士德閉上眼睛思忖,又突然睜開眼睛,“兩年零兩個月了。對不對?”

    他眼中的期待與興奮,讓矗立在那裏的陳暮然不忍心開口傷害他。他就像是一個泡沫,輕盈脆弱到一碰就粉身碎骨。

    她點點頭。你就把我當成是李曉星吧,就算是,我把我欠你的都在今天還給你吧。

    “太好了!”詹士德扯過陳暮然的胳膊,擁入懷中,讓她靜靠在他的胸口,傾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他的心還沒有死,他的心還為了她在跳動。因為你迴來了,它才又恢複了跳動。

    陳暮然將耳朵貼近他的胸口,額上的露出的柔發蹭著詹士德的下顎,“好久不見了,詹士德。”詹士德捧著陳暮然的後腦勺,吻上了陳暮然的額頭。

    溫熱的嘴唇印在她的額頭,深深的,像是在索要他這兩年來,為了她而失去的那個心跳的感覺。為了她,他這兩年已經忘了愛情的味道。    “陳小姐。我的老公,你抱夠了沒有?”季紫嵐瞪著緊抱著對方的兩人,沒好客氣地低吼。    陳暮然嚇得倏然跳出了詹士德的懷抱,撞到了床邊的床頭櫃角上,腰部的酸痛刺激著她緊張的神經,她隻能強忍著痛楚躲避著詹士德質疑的目光。

    “什麽?陳小姐?”詹士德扯過陳暮然慘白的指尖,充滿期待地望著她帶淚的星眸,龜裂的嘴唇張合著。

    陳暮然別過頭去,逃避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上一秒她還沉浸在恢複李曉星身份的喜悅裏,下一秒,卻像是從天堂跌入了地獄,如此悲壯和慘烈。

    詹士德,不要問我。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再次闖入你的生活,於你於我,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這是屬於我們倆的劫數,誰也逃不掉。

    季紫嵐打掉詹士德的手,把陳暮然拉到詹士德麵前,一把扯過她臉上的麵罩,一張美麗動人卻楚楚可憐的麵容印刻在詹士德的瞳孔裏。

    她不是她,他認錯人了。

    詹士德一下子癱軟在柔軟的靠墊上,雙眼放空。我以為你終於迴來了,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季紫嵐掐著陳暮然的手腕,狐疑地望著她啪啪掉下的淚珠,冷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接近我老公一定有企圖!現在終於讓我抓住了。你覺得,你這個第三者當的有意思嗎?有意義嗎?”

    陳暮然依舊不發一聲,亮晃晃的燈光照射得她有點暈眩。

    “天下的男人那麽多!天下的單身男人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就死咬著我老公不放?!你難道真的那麽不知羞恥嗎?看你那麽純潔天真的樣子,沒想到骨子裏麵卻是那麽的賤!”句句像刀子一般紮在陳暮然的胸口。

    她沒有她說的那麽不堪,她隻想懷念兩年前那段不屬於自己的幸福而已。

    “夠了!”詹士德吼道,讓季紫嵐罵罵咧咧的嘴也被嚇得不敢再張開,“陳小姐,謝謝你這個時候來安慰我。我不怪你欺騙我這個腦子不好的病人。跟你合作非常愉快,請你先迴去吧。”

    你不是她,我沒有資格把你當成是她。你和她,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我把你當成她的替代品,對你對她都不公平,還會讓你落下一個小三的罵名。

    李曉星是獨一無二的,在兩年前已經消失了,不會再迴來了。

    陳暮然握緊了拳頭,頭也不迴健步如飛地走出了重症監護室。

    沒有人看見她唇上鮮紅的血色,已經染紅了她的貝齒。

    對不起,詹士德。我讓你誤會了,我不是李曉星,我們再也迴不去了。

    “你也出去。”詹士德麵無表情地望著窗外的鬆樹,冷漠地吐出幾個字。

    “你難道真的喜歡她?!你是不是瘋了!”季紫嵐顯得有些歇斯底裏。

    “我沒有!”詹士德低吼,病床都跟著他激動的身體晃了一晃,“她太像李曉星了,我沒辦法擺脫她在她身上的影子。”

    “兩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她!你對得起我嗎?!”

    “你別忘了,我們結婚前可是協議過了,隻要我找到了李曉星,我們倆就無條件離婚。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詹士德漠然的眼神如深潭般莫測。

    “唯獨你的心,不能分我絲毫。”季紫嵐自嘲地笑了笑。當年,那麽多的富家子弟追她追得瘋狂,她都不屑一顧地拋擲腦後,一心隻嫁詹士德。她成功地得到了他的人,她於他的名分,卻始終得不到那一顆早已放在別的女人身上的心。原來,幸福並不是自己當初想象得那樣簡單。

    “嗯。我的心,隻有見到她……和陳暮然的時候,才會跳動。”他不否認,他對陳暮然第一眼的好感甚至超過了他對李曉星的迴憶。

    季紫嵐已經默默地走出了房間,靠在白牆上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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