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一人而救蒼生,從不是誰該有的宿命。


    隻是,她薑璃生來便流淌著巫族血脈,是天定的巫女,她是景陽王府的郡主,是長沙郡是薑國的郡主,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她必須得擔負起這個責任。


    她並非神明,要去愛世間每一個人,她隻是舍不得看到這些她所親近所憐愛之人,受此苦楚,所以,她甘願選擇這般宿命。


    那一夜,她獨自一人走在長沙郡的街巷中,空曠的長街上,她一人背影形單影隻,天上孤月高懸,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她腳步微晃,手腕處簡易包紮的傷口早已浸透了紗布,那是一抹刺眼的紅。


    她心中百無聊賴,想要再好好看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故土,她心裏清楚,大概明日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以身殉陣,如此禁術,是以天地之不能容,她的下場便隻能是魂散世間,或許連下一世都不能奢求。


    過往種種,皆成遺憾。


    她在街上遊走了一夜,身後三人就跟著走了一夜,那一刻,他們仿佛真的能感受到風雪的寒冷,雪花真的落在了他們的身上一般。


    “原來結局是這樣的……”胖子有些沒有想到,先前他猜想的是,小長樂誓死留在城中與長沙郡共進退,但後來因為城破死於刀下。


    卻不想,小姑娘選擇的,會是如此悲壯的方法。


    她竟試圖以一人之力救下滿城百姓。


    無邪不自覺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即催促著身旁兩人,“我們快跟上去吧,她今天流了那麽多的血,一會兒撐不住倒下怎麽辦?”


    “嗯。”


    張啟靈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大步向前,隻是始終跟小姑娘留有一段距離,現在這個時候,他們大概隻會擾亂小姑娘心神,所以便隻是默默跟在身後,在不會被她發現的地方守著她。


    這一夜過得有些漫長,漫長到薑璃在一夜之中走遍了城中每一處,可又過得太快了些,待她走完那一刻,天空黎明破曉,日光逐漸落在了大地。


    她很快迴了王府,從房內的衣櫃中將一身紅色的嫁衣取了出來,這衣裳上的鳳凰,是阿娘走前剛剛繡好的,這上頭的每一針每一線皆是阿娘親手所繡,她說,希望自己出嫁那日穿上這身衣裳,要做整個薑國最漂亮的新娘子。


    隻是,她大概再也瞧不見那般場景了吧……


    她換上了那身衣裳,紅色襯得她皮膚更是白皙,她端坐在梳妝台前,最後一次為自己描眉畫眼,梳起了長發,發髻上隻簪了隻金釵便足以驚豔絕倫。


    城外,兩萬大軍已然兵臨城下,馬蹄踏在雪地中發出一聲聲綿軟的響音,城內,在一眾百姓的注目之下,薑璃一身刺眼的紅色從人群中走出,她在城門前站定,轉身望著身後一眾百姓,停頓了許久。


    “今日這城門閉上之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打開,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所有人都會安全。”


    不能打開城門?可今日不是要降的嗎?


    百姓懵懂,不明白郡主之話何意,所以,是有了別的決定?他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猜不到。


    隻是看到他們的郡主一襲紅衣站在城門前,對著他們拜了一拜,口中道:


    “長樂,拜別諸位。”


    話落,兩側守門的士兵便拉開了厚重的門栓,城門吱呀吱呀緩緩打開,不待他們出去,便見那門又直接被關了上,嚴嚴實實,沒有絲毫縫隙留給他們。


    敵軍將領在瞧見薑璃這身打扮時,臉上帶著一抹詫異,隨即便見他話音輕浮道:“郡主這是,想要賄賂我?”


    他這話一出,身後的程朗瞬間怒氣染上心頭,手中握著長劍便是要上前的意思,隻是他剛有動作,就被薑璃給攔了下來。


    薑璃眸光淡淡,瞥向麵前眾人沒有半點波瀾,像是在看一群死物一般。


    那將領似是意識到了些不對勁,於是提高音量催促道:“城中百姓呢?郡主可是忘了昨日同我所說的話,既然郡主勸說不了城中百姓,那我便強攻了。”


    他話音中帶著狠厲,仿佛下一秒就會直接下令叫士兵衝上去。


    薑璃卻像是不在意他的話一般,甚至浮現出一抹冷笑,“我們打個賭如何?”


    “哦?”那人像是有了幾分興趣。


    他大概是不曾注意到,在二人對話之際,程朗已經默默退到了其餘侍衛之後,隱匿在人群之後,不知道在地上畫著什麽,他今日本該是去其他幾個城門的,但最後時刻,他選擇了跟在郡主身邊,是生是死也要守在郡主身邊。


    隻聽見薑璃聲音冷冽如冰,話語中充滿了惡毒,“賭你今日會命喪於本郡主的手下,會爛成一攤爛泥化進土裏,被長沙郡來往百姓踩在腳下,永世不得安寧,永世不得超生!”


    那將領聞言臉色大變,戾氣布滿了他的臉,隨即隻聽見他聲音裏帶著陰狠道:“是嗎?我突然後悔了,不想給你機會了……所有人,給我踏平長沙郡!”


    說罷,他身後成千上萬的士兵提著長矛撲了上來。


    “掩護郡主!”程朗的聲音在廝殺聲中響起,百餘人再度迎了上去。


    刀光劍影之間,薑璃麵上帶著笑意,一襲紅裙在風中肆意飄搖,像是盛開在黃泉的一朵曼珠沙華,她退著步子,隨即轉身奔向身後早已畫成的陣法之中。


    她立於陣眼之上,看向對麵的目光中隻剩下無盡嘲弄,“如此,我們便拭目以待。”她手中飛快掐著手訣,嘴裏呢喃的口訣像是被無限放大,那聲音似是神明低語自天上傳來。


    “以吾血肉,匯四海八荒之煞,諸邪聽令,殺!”


    眾人迷茫,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抬頭之際,卻看到了天空異象。


    天是在一瞬之間就暗下來的,像是被突然披上了一層黑色的布,雲層之中出現了一輪巨大的風暴,風卷殘雲大有一種毀天滅地之勢,風急天高,電閃雷鳴,每一聲都像是要將天捅出個洞一般。


    那將領瞬間意識到了薑璃的方法,剛剛還囂張不已的人,現在臉上全是慌張與恐懼,他這迴是真的相信了小郡主所說的話,隻是他奉命來時卻並未聽說過小郡主會什麽巫術術法啊!


    “長樂郡主!你是要永世不得超生,要做千古罪人嗎?”他怒吼道。


    薑璃卻隻是做著自己該做之事,在手訣口訣結束後的一瞬,她身下的陣法順著紋路閃爍起了一抹金色的光,狂風之中像是在一瞬之間多了許多嚎叫聲。


    她淡淡抬眸,眸中是無盡悲涼與悲憫,臉上卻充滿了戾氣,隔著步步逼近的刀光劍影,她的聲音像是傳至了整座荒原,清冷又不屑:


    “那又如何?”


    她嘴角揚笑,下一秒,她的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她雙手緊緊握著匕首抵在胸口處,明明事已成定局,手卻還是止不住的顫抖,隨之鋒利的刀刃劃破血肉埋進了胸口,緊緊紮在了那顆跳動的心髒之中。


    鮮血順著刀刃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沿著陣法的紋路逐漸流轉,最後匯聚成一片刺眼的猩紅。


    霎時間,一道金色的屏障拔地而起,直衝雲霄,緊接著,肉眼可見長沙郡的四周也都出現此等情景,狂風怒號,天邊已經形成了一輪漩渦,試圖卷起荒原之上的所有,雷聲大做,仿佛上天發出的怒吼。


    薑璃隻覺得渾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她望著麵前不斷湧上來的士兵被屏障之中的煞氣擊碎身體,成為殘肢斷臂時,她便知曉,自己成功了。


    她突然覺得好冷,像是自身體中散發而出的寒冷,身體逐漸沒有了知覺,身上紅衣已經被血浸染得分不清顏色,倒下的瞬間,世間隻餘有一片猩紅,鮮血染紅了她的眸子,她唯獨看見,那猩紅之中像是有一道身影奔向自己。


    “薑璃!”


    …………………………………………


    來自作者的嘮叨:


    幻境十四篇至此結束。


    我時常感慨,苦於文筆拙劣無法將心中所想句句描述,長樂以身殉城的悲壯在我腦海中過了很多很多遍,我用了一整章去寫她的離別自述,毫不誇張,寫那一章的時候自己偷偷抹眼淚了,不知道大家看的時候是不是也跟我一樣?


    原本構思是,隻描述殉城這一段的,但在幻境開篇之時我才發現,要寫長樂的大義,就不能隻寫她的殉城。


    我應該寫她十八年以來的父母疼愛,兄長愛護,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郡主。


    寫她從年少懵懂不知郡主之位是何責任,到後來一步步成為真正的郡主,真正心係百姓心為百姓的郡主。


    寫從初識上元佳節煙火人間,鐵三角一心想要快速讀完長樂的迴憶,迴到現實,到冬至前夕兵臨城下,他們試圖打破一切桎梏帶長樂離開躲過悲劇,隻去祈求時間過的慢一點。


    寫她雖心懷大義,卻也是會害怕,會想要逃避,會在留與不留之間猶豫,會在慷慨赴死之時,握著匕首害怕的雙手顫抖。


    心懷大義甘願赴死的那是神明,長樂不是神明,她隻是一個自願擔起神明之責的普通人,我想要塑造的長樂,是有血有肉,不那麽完美的普通人。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叫大家理解,為什麽長樂總是心心念念著故土家人,會想要迴到過去,或是說,對於生,沒有了念頭,會在一決生死之際甘願選擇死亡。或許於她而言,獨生不如赴死,她的生命裏已經沒有什麽能夠牽絆住她了。


    不過不必擔心,往後她的生命中就會出現新的羈絆,是她的神明,是這一路走來所有的人,以及,新的大義與責任。


    所以,當我看到有人說長樂總是動不動就哭,就很想解釋,但想想還是算了。


    赴死之年才年滿十八,一睜眼,身處陌生的世界,親人不在故土不複記憶全無,她其實也隻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姑娘,我並不覺得,哭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不過此篇章結束之後,就該進入全新的冒險了,大家一起期待我們小郡主的涅盤重生吧!


    文筆拙劣才疏學淺,承蒙諸位厚愛,一直看到這裏,接下來會繼續努力,希望大家不拋棄不放棄。


    (此條之下可以向我提問,有什麽想要問的,我會盡量幫大家解答!愛你們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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