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大河上下一片蒼茫。


    直到霧散雲開,一艘孤舟隨波逐流,遠遠望見顧城。


    “中山國,我到了。”


    孤舟上的老人深唿一口氣,歇斯底裏的呐喊,宣泄內心孤淒苦悶的心聲。


    孤舟漂遊還需要再走一日的路程。


    他才能抵達顧城。


    “齊國勢大,亡我成國。”


    “一夜之間,成國子民再無故土,淪為流民。”


    東郭先生牽著自己的跛腳驢,驢身上拖著兩筐厚厚的墨家竹簡,眼神盡是淒涼。


    他身為墨家墨者,卻竭盡全力,製造出大量的青石機關獸,力圖強國自保。


    然而。


    齊國的數十萬鐵騎洪流下,匯聚一方兵家大勢,強行踏平了國都城陽。


    上千名技擊之士,手持五米長戟,璀璨如金的戟光,好似滔滔江河洶湧而出。


    十多米高的青石機關獸。


    在齊國持戟之士麵前。


    轟然炸成萬千顆粒,焚燒成飛灰,消弭在空氣之中不見。


    無奈。


    東郭先生眼睜睜看見國君跪降,心中的恥辱和淒涼抵達了巔峰。


    一群儒家孔門的儒士,手持經書不斷宣傳齊國,成國上下百姓盡皆信服。


    不僅僅是國土上的亡國。


    思想上的成國由此滅亡!


    大河洶湧,一條條碩大的魚妖躍出河水,想要吃了孤舟上的老人。


    東郭先生麵不改色。


    揮手丟出幾條丈許的機關銅蛇,剛剛撲過來的魚妖,下一秒就被機關銅蛇鋒利的獵刃,切割成七八段。


    半晌後。


    東郭先生意猶未盡的喝了兩口小酒,下著兩口魚肉,食欲大動。


    一路逃亡這麽長時間,難得有傻妖撞上來,讓他開開葷。


    這時。


    酒足飯飽的東郭先生,迴想起另一件事。


    他一路逃亡的途中:


    ……


    清晨大霧彌漫。


    東郭先生險些在中山迷路,大道中間突然竄出來,一頭能口吐人言的狼妖。


    “先生,還請先生救我!”


    “我因為冒犯了趙國大王,被一路追殺至此。”


    狼妖站立著身子,身上滴答著黑色粘稠的鮮血,駭人的目光垂涎的看著東郭先生。


    在狼妖身後。


    一條彎彎曲曲的斑駁血跡,綿延到不知名的盡頭。


    撲鼻的腥臭。


    “救下你,等同冒犯世襲公卿、忤逆權貴。”


    東郭先生不動聲色的咳嗽一聲,手裏丟出幾個青銅玩具,以備不時之需。


    “先生乃是巨子門徒。”


    “怎麽可以坐視,一頭良善山靈,不明不白死在趙國權貴手中。”


    “難道名滿諸國的墨家,全是一些欺名盜世之輩?”


    狼妖咽了口唾沫,動起腦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試圖打動東郭先生救下他。


    它這些年吞了不少百家門人,說話也跟著倀鬼們一樣,文縐縐起來。


    東郭先生臉皮瘋狂抽動。


    這頭狼相駭人恐怖,渾身布滿黑色怨魂氣息的惡狼。


    怎麽看,也不和良善山靈沾邊。


    但是秉持著墨家兼愛的理念,東郭先生沒有拒絕。


    “上來吧。”


    東郭先生扯了扯打顫的跛腳驢子,輕輕按動書筐上的開關,另一邊的書筐悄然多出一個。


    狼妖大喜,感激不盡。


    再往後麵行走的日程。


    東郭先生也沒有遇見什麽趙國人,他本來就是一個被齊國通緝的亡國罪臣。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癢。


    再多一個趙國通緝,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


    想到這裏。


    東郭先生拍了拍跛腳的驢子,沉悶的巨大齒輪轉動帶動著一連串細小的棘輪,驅使著驢子前行。


    這驢子。


    赫然是一個純粹的機關造物。


    “走。”


    “中山王的國都,顧城就快到了。”


    邊說著,東郭先生邊撕咬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狼腿。


    “味道緊實,鍛煉的很好。”


    “就是……唔……下次,多長個眼睛。”


    驢子托著的書筐。


    裏麵赫然是一堆堆的妖物碎肉。


    剛剛狩獵的魚頭,以及一個死不瞑目的狼頭,混雜著其他惡劣妖物,都擺在裏麵。


    機關驢子跛腳。


    純粹是因為另一邊的重量,超出竹簡的重量,沒有辦法行走平衡。


    諸子百家門人行走在神話時代末期。


    偶然遇見幾個《山海經食譜》裏麵的小妖。


    先賢們嘴饞,一口吃了合情合理。


    ……


    轟隆隆。


    已經關閉的城門上,緩緩落下吊橋,一隊隊身穿金甲,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士魚躍而出。


    “這就是中山國嗎?”


    東郭先生連同身後,上千名慕名而來,相聚在一起的名士大賢微微張大了嘴巴。


    城內。


    各色酒肆飯鋪,幌旗招搖,燈籠高挑,行人高談闊論與喝彩之聲溢滿街市。


    好一幅強國繁華盛景。


    中山國的城池規模與街市氣勢,比他們所見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差。


    “北狄後人建立的公國。”


    齊國出身的賢士最信奉禮製,看不起荊蠻,苦秦,狄山等國。


    “切記不可胡說,這裏是中山國國都,不要連累了我們。”


    另一個人急忙拽著前者,捂住口鼻。


    “我過來,隻是想看看,招賢納士的北狄人建立的國家,是什麽樣子。”


    “如今目的達到,自然不會逗留。”


    “招賢?”


    “你們這些人也配得上賢士。”


    齊國賢士滿臉不屑的搖了搖頭,揮舞長袖,轉身就要離開。


    “咻——”


    尖銳的木哨聲傳遍了城門口。


    一隊隊身著甲胄,拄著大刀的士兵。


    從駐紮在城外的營帳中快步走出,為首將領繼而大聲的喊道:“集合!”


    “給我拿下此人,他定是敵國細作!”


    麵對著整齊劃一的中山國軍士。


    齊國人眼神閃爍,嘴角掛著嘲諷,左右挪移間,輕鬆躲過漫天箭雨。


    他身為儒家一派傳人,自然有儒門神通。


    “羞於和蠻夷之人為伍。”


    齊國人伸手一揮,漫天箭雨凝滯,轉瞬間倒轉,鋪天蓋地的射向周圍的賢士。


    各國自然不會坐視中山國納賢崛起。


    百家門人也需要掂量掂量,中山王有沒有這個資格,入住中原大地,逐鹿天下。


    危難時機。


    遠方離去的天兵羽衛趕到。


    清脆的馬蹄聲在空中踐踏。


    轟隆隆!


    一道接著一道,火把粗細的金色雷霆,從天而降,劈在口出狂言的人身上。


    “不要因為旁枝末節,耽誤我家王上的大事。”


    “各位賢士,還請入城。”


    雲端上的天兵羽衛將領,收起長槍,拱手作揖,態度很是和藹。


    然而。


    見識過天兵羽衛神威的其他人,無異是老實了很多,不敢再造次。


    “這是百家中,哪一家的神通?”


    “該不會是墨家的機關銅馬吧?”


    “真乃神兵啊。”


    “天周城邑裏的虎賁軍,不過如此吧!”


    地下瑟瑟發抖的各國賢人異士,一片嘩然。


    天兵羽衛出手,伴隨雷霆的一幕。


    震懾到各國的敵探和諸子百家的門人,以及諸多想要投靠中山國的異人。


    “高頭大馬不是公輸家和墨家的,它們是活著的生靈。”


    東郭先生和另一個擅長觀測現象的占侯家門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諸子百家的門人,難掩心底的震撼,堪比天周王室虎賁軍的軍士。


    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一個北狄後人建立的國度。


    中原各國的齊國技擊士、秦國銳士、韓國材士等等,似乎都沒有中山國的天兵羽衛這般。


    煌煌天威。


    無法直視。


    (東郭先生和狼的寓言故事,出自《東田文集》,另外東郭先生,真的是墨家的哦~原文附作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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