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離縣衙不遠的老巷子深處,緊挨著的青色屋簷幾乎將陽光全部擋在了外麵,風雖然也難以穿透進來,但常年的難見天日,使得這處地方陰氣十足,完全感受不到夏日上午初起的燥熱。


    巷子裏最陰暗的地方此時正有三五個男人,或站或蹲地躲在裏麵閑聊。不一會從巷口處匆匆跑進來兩個身穿衙役差服的男人,張口就唿:“周老大!”定睛一看,正是前一日押送江寒和芸娘的麻子和馬臉捕快。


    聞聲,正背靠在牆上的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側臉望過來,聲音平淡地問道:“事情辦得怎樣了?”話一問出口,男人眉眼間就隱隱流露出一絲緊張,他長了對濃黑的掃帚眉,一雙眼白多於眼黑的死魚眼,乍看之下略顯憨厚,但眼珠滴溜轉動時卻流露出一股邪鬱之氣。


    “搞定!我辦事你放心!”麻子捕快傲然一拍胸脯道。


    “好!人已經進去快一刻鍾了,應該也到了關鍵時刻了,想來再過不久陳縣令就該有反應了,咱們這就將人帶過去。”他說著就朝地上啐了一口,得意一笑,又道,“這次真是天助我也!”


    他不過是在麗紅苑與林萬利那個倒黴蛋喝了一場酒,卻正好聽到隔壁有人在大聲痛罵買什麽方子的事不成了,要找人將姓江的小子與周家的生意攪和了。本是平常事,林萬利卻臉色大變,恨聲說那姓江的小子是根攪屎棍子,與沈黑臉勾結在一起,害得他們黃幫勢力聲望生意一落千丈,早晚要弄死那小子雲雲。


    他見林萬利一副吃人模樣,卻因為忌憚沈黑臉畏手畏腳不敢動彈,就玩笑說道:“咱們不如與隔壁的一起做個局,將姓江的小子弄進縣大牢。我在牢裏有關係,讓人暗中弄死個把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林萬利大喜,立即將隔壁的人請了過來。幾人一見麵,那幾人中領頭的還是林萬利認識的,這事就更是一拍即合了。


    原隻是針對江家小子的謀劃,誰知昨日堂審完後,負責與謝家人暗中接觸的瘦猴,聽見謝家人隨口說了句“五房老二那閨女小時候長得又黃又瘦,不想長大了卻完全變了樣,還好他們自己對外說是竺陳的,不然咱們還真拿不出憑證來”就起了心思。


    瘦猴是他手下人中,詭計最多的一個,原是緊跟李捕頭的。


    他幾個彎彎繞繞之後,就跑來跟他獻計,說要趁著趙世雄去了衡州,狠狠潑那王八蛋一盆髒水。


    “是啊,老大!這說明捕頭的位置注定就是您的!趙世雄那狗娘養的,帶頭跑到衡州去查失蹤大案,以為立了功迴來就能如願做上捕快了,哪知道他都是在為老大你做嫁衣裳,哈哈哈!”麻子捕快奉承道。


    “誰讓他那麽倒黴呢?居然與江家人有關係!——你們說江家那表姑娘到底是不是竺陳謝家的人啊?”一個嘴巴又厚又寬的年輕男人好奇問道。


    厚嘴巴身邊的一個幹瘦的男人聞言,譏笑道:“她是不是竺陳謝家人有什麽關係,謝家人說不是就不是了!誰讓她這姨父與趙世雄走得近呢?謝家人站出來否認,鄰裏間又有人作證,咱們再讓太爺看見那戶籍和路引,太爺不信她冒認身份才怪呢!而她手中的假戶籍和路引怎麽來的——想想也知道是與江家親近的趙世雄給辦的啊!並且,太爺起了疑心,肯定會動手查——我就不信他趙世雄做了這麽多年捕快,沒幹過一點醃臢事!李捕快被扳倒,除了那碧玉茶壺的案子,最讓太爺惱火的就是與先頭的陳師爺勾結偽造文書一事,僅僅兩個月趙世雄也爆出這種事,太爺的怒火可想而知啊!”幹瘦男人得意得嘴角都要掛到眼上去了。


    “這都多虧了瘦猴你心思細膩,智計百出,想出了這種絕妙招數。”周捕快拍了拍幹瘦男人的肩膀,讚揚道,“竟然能從謝家人的隻字片語中,想出設計江家表姑娘冒用謝家身份的計謀!”周捕快伸出了大拇指。


    那叫瘦猴的幹瘦男人謙虛地笑了笑,開口又是一段長篇大論,言語中的忿忿之意怎麽也掩飾不住。


    “老大過讚了,你當上了捕頭,我們才能揚眉吐氣啊!以前咱們跟著李捕頭,雖不受他重視,但好歹還是有些好處可以撈的……要是趙世雄當上了捕頭,可想而知咱們這些人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他冷哼一聲,麵露不屑,“趙世雄要不是因為扳倒李捕頭的事正中太爺下懷,有方爺在太爺麵前幫你美言,那捕頭的位置早該是你的了,哪至於拖到現在還遲遲不定。咱們這也算是以牙還牙了!趁他不在讓縣令厭惡了他,他就連分辨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我都等不及想看趙世雄有口莫辯的困獸模樣了!”麻子捕快湊趣道,其他幾人也相繼附和著嘻嘻哈哈起來。


    周捕快抬手製止他們漸漸猖狂的笑:“好了,事情沒定之前都有變數,現在還不是咱們該高興的時候!”他示意麻子捕快,“麻虎,你進屋去把那三個人都帶出來,咱們這就去公堂,想來堂上已經快審完了,廢話少說正事要緊,咱們走!”


    ……


    此時的公堂之上,差役們端來一張小幾,放在縣太爺案桌的左邊當作試吃台,江寒正將分得的一小塊黃金糕,拈起來丟進嘴裏。


    這味道確實就是她家的蛋糕,看來至少冰凍了兩天了,而且應該是直接放在冰上,早上剛拿出來的,雖然沒變味,但原本鬆軟幹燥的蛋糕吸了冰裏的水分,鬆沒了香氣也全無隻剩下軟趴趴的一坨,就像炒過頭的小白菜徹底蔫趴了,吃進嘴裏索然無味。


    江寒勉強咽下那塊蛋糕,見旁邊的師爺也麵無表情地吃完了,連忙將她先前端出來的缺了角的圓形蛋糕,用旁邊幹淨的筷子直接切下來一個三角,遞到師爺麵前,殷勤地道:“師爺吃這塊,這塊是早上剛做的,真真是香軟美味,比剛才那塊放了三天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她冷笑著瞥了眼謝家的人,“有人明明就是在兩天前買了我的的蛋糕,放在冰裏冰到今早才拿出來的——我也不想說什麽了,相信一會師爺定會將試吃的感受,如實地稟給太爺,太爺斷不會被你們這些奸詐小人誆騙了去!”


    跪在下麵的謝家人此刻都垂著頭,心裏火急火燎的,相互間不停地用眼神交流著,卻想不出接下來的應對方法。


    這事突然脫離預計,一個不好,他們幾人就都危險了。


    一想到這,幾人紛紛看向跪在最外麵穿著灰色短褐的小個子男人。


    這人乃是謝家旁支二房的名叫謝光生。


    昨天就是他到縣衙告的狀,也是他突然跑迴竺陳,與族人說,隻要族裏挑出幾個人,到縣衙去演一出戲,事成之後就能得到兩個縣衙快班的當差名額。隻是昨天他表現的並不突出,因此並未引起眾人的主意。


    竺陳謝家上數五代也算是書香門第,曾經有人中過舉官至七品縣令。


    隻是一代不如一代。


    隨著族人為了謀生離開竺陳,甚至分宗另立後,曾經繁茂的家族日益萎縮,而五六年前大災荒時,各房更是各憑本事四下分散活命去了,災難過後隻剩不到四分之一的族人陸續迴來……


    謝家是徹底敗了,如今已淪落為竺陳鎮上最一般的家族,就連讀書的都沒有兩個了。


    可若是有兩個子弟能進縣衙當差,雖然比不上科舉高中做官,卻能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謝家在竺陳鎮上說話也能更有分量了。


    出於這份考慮,族裏一商量,當天就推了他們五人與謝光生一起來了落霞鎮。


    原本他們隻要直接來縣衙擊鼓鳴冤的,事到臨頭,萬順又突然改變了主意,讓他們一麵派人去縣衙告狀,一麵先到江家攤子上鬧一番,嚇唬嚇唬江家人,若是江家人不經嚇直接交出了方子,他就額外再給他們一百兩銀子……


    若是他們貪圖那一百兩銀子,直接打江家人個措手不及,事情應該就不至於落入騎虎難下的局麵吧?


    謝家人心事很重,謝光生終是頂不住族人的目光,強撐著出聲迴道:“既然太爺有判斷,你小子何必要多嘴多舌呢?不會是怕事情敗露,想用言語左右師爺和太爺的判斷吧?”


    “哼,我懶得與你浪費口水!”江寒冷笑著看他一眼,扭過頭直直地盯著師爺品味的表情。


    陳縣令半垂著眼皮,默不作聲地端坐在上首,聽到兩人互不相讓的對話,不動聲色地瞥了兩人一眼,又盯著江寒充滿期待的臉龐看了看,若有所思了片刻後,抬了抬下頜,道:“先前呈上來的那塊,你們也吃一下。”


    江寒忙道:“太爺,這塊真的隻是隔夜了而已——我現在就吃給您看!”她迅速拈起那塊三角蛋糕,大嘴一張咬下大半塊,一邊捂著嘴咀嚼一邊笑眼望著陳縣令,完全沒管陳縣令剛剛說的“你們”是指她和師爺兩個人。


    “您瞧,沒事吧!”江寒抻了抻脖子,撫著胸順了順還噎在半道的蛋糕,甚至還轉了兩圈以示自己完全無事。


    陳縣令滿意頷首,目光瞥向師爺,朗聲問道:“吳師爺有何評判?”


    吳師爺朝陳縣令行了禮,恭敬稟道:“兩種糕點,用的應該是同樣材料,隻是一款新鮮鬆軟香味濃鬱,而另一款則是軟粘味沉,或許真如這位後生所說,是從冰裏拿出來的。”


    陳縣令垂眸看向堂下跪著的兩家人,神情莫辨的道:“哦?這麽說來,這謝家的黃金糕與江家的蛋糕,還真有可能是一樣的東西啊……”淩厲的目光在拖長的尾音中,來迴掃射在兩家人身上,最後定在了江寒身上。


    江寒頭皮一緊,急急開口:“太爺,草民剛才說了,這些人呈上去的就是從我家買的蛋糕,您要不信,草民有個想法可以證明我說的沒錯!”


    陳縣令審視她的麵孔半刻,道:“說!”


    “兩家做糕點的人,同時寫下方子,太爺遣人按單將材料找來——當然銀錢我們各自出,然後當堂現做,至於最後一道工序也各自寫在紙上呈給太爺您過目。如此,這糕點到底是他們親自做的還是買的我家的就一目了然了!”


    謝家眾人一聽,心差點跳出來,謝光生立即拜伏在地大聲反對:“太爺,萬萬不可啊!”他怒指著江寒,道,“昨日是你們說要做糕點呈上去讓太爺品辨,今日又說要當堂再做——以為這公堂是你們家嗎?”他又一叩首,“太爺,江家人太放肆了,完全不把您放在眼裏——連您都看出來江家那所謂蛋糕就是我謝家的黃金糕,他們還想耍詭計狡辯——還請太爺治他們不敬之罪!”


    當堂做糕點?


    開玩笑,那樣他們鐵定會被治一個欺詐之罪!


    現在他也隻能胡攪蠻纏拖延時間了,隻希望後半場的人趕緊出來救場。


    “太爺,他們這是心虛,昨日我們覺得他們肯定做不出與我家蛋糕一樣的東西,誰知他們竟然這麽卑鄙——早有預謀,先買好了我家的蛋糕留到今天才拿出來!還請太爺考慮我的建議,隻要當堂一試一切就了然了!”江寒話畢,江老爹與芸娘也齊聲請求道:“求太爺允準!”


    陳縣令沉默地看著堂下的人,剛要開始說話,卻見堂下跪著的江寒忽然扭了扭身體挪了挪膝蓋,接著又捂住了肚子,緊跟著堂上飄來一陣臭氣……


    倏地有人脫口而出:“好臭!誰放屁!”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公堂上清晰可聞。


    陳縣令臉色一黑,張口就要喝叱,江寒卻忍不住抱著肚子蜷倒在地。


    江老爹與芸娘見狀,驚慌的撲過去:“怎麽了?怎麽迴事?”


    江寒握住江老爹的手想要支起身,猛地卻又是一陣絞痛撲倒在地。


    她隻得顫巍巍地抬起一隻手,斷斷續續道:“大人,不好,不好意思,可否,容草民去,去茅廁……草民肚子,疼得厲害……”


    吳師爺聞言,臉色唰地就白了,接著也幹嘔了兩聲。


    陳縣令臉如黑炭,“啪”地一拍驚堂木道:“給本縣將他們押起來,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呈上有問題的食物!”


    要不是蔣班頭跳出來攪和,中招的豈不就是他了?


    想到這,陳縣令一張臉上似在電閃雷鳴,黑白顏色交錯而現。


    他一把抓起幾根簽擲向地上:“每人三十大板,押進大牢,聽候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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