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無相幹的兩個人,卻意外有了交集,她會怨他吧?是他的到來打亂她平靜的田莊生活,他想她會罵上幾句然後將他徹底遺忘,這小姑娘很現實的,從不為不值得的事或人停留,她總是往前看。


    「十五的月的確很圓,可是好冷喔!誰會在這種鬼天氣出外賞月,那人肯定有病。」牛雙玉搓了搓發寒的手臂,正月的天兒尚未迴暖,河麵上還有些浮冰呢。


    肯定有病的段青瓦打了個噴嚏,以指揉揉發癢的鼻頭,他在京城的時候就常幹這種事,和三五好友上山踏青、寺廟裏說禪、荷花池裏采藕、舉杯與明月共飲,一抒詩性。


    趙冬雷輕笑著抬手。「過來。」


    「可是你的傷……」她擔憂地望著他已止血的傷處。


    「不打緊,上次那麽重的傷都熬過了,腦袋破個洞,小事一件。」他說得不痛不癢,不以為然。


    「頭都破了還小事一件,要是細菌感染……呃,我是說髒東西跑進去腦裏,你想哭都來不及。」腦部構造十分細致,即使現代醫學也無法完全解析。


    「雙玉。」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他表情有古怪。


    「沒什麽,隻是沒喊過你,想喊喊看。」雙玉很好聽,玉要成雙才有福澤。


    「趙冬雷,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她覺得他怪怪的,今兒個話特別多,而且是他平日不會說的話。


    「以你的聰慧,有什麽能瞞得住你。」她不像一般姑娘家,敏銳度之高,把她往軍營一放,說不定還能帶兵打仗。


    說的也是,她庸人自擾了。「大人,麻煩把小舟劃到岸邊,我們走迴去就好,你還得迴去處理城裏大火。」


    「他的傷不用看大夫嗎?」傷著了可不得了。


    「我們村子裏有大夫,醫術還算不錯。」大夫便是路上給趙冬雷治傷的那一位,為人孤僻又不講理,但因傷口縫合一事反而與牛家走得很近。


    「那好,小心走,夜路多險。」段青瓦那一句「夜路多險」是說給另一個人聽,暗示他將來要走的路不好走。


    「好。」


    看似牛雙玉挽著受傷的趙冬雷,事實上是趙冬雷趁為數不多的機會握住她的手,他頭一迴有舍不得放開的牽掛,想把她帶走,讓她不用為銀子煩心,坐享富貴。


    但他不能,他要做的事太危險了,一不小心身敗名裂,萬劫不複,身邊的人都得跟著他陪葬。


    放手不是為了別離,而是等待下一次的重逢。


    「公子,他真的是逍……」撐篙的船夫一抬頭,目露精銳眸光,兩邊顴骨高高突出。


    「噓!莫言,我們什麽也不知道,也不曉得他是誰,諸事莫管,家中長輩隻想我活下去,若京中十年內有變,大局底定,我們還是能迴京的。」他寧可共死,不願獨生,偏偏家裏人不成全。


    還是隨波逐流吧。


    「是的,公子。」船夫手上的長篙一撐,小舟緩緩飄向河心,猶如一片落葉。


    「唉,城裏的那場火還真是傷神,不知燒完了沒,我這大人頭要疼了。」怎麽就不能風平浪靜呢。


    一輪明月高掛天際,點點繁星相伴。


    風起時,微涼。


    段青瓦望著不語的月娘,苦笑想起哭著送走他的親娘,何年何月何日何時才能再聚首。心,有點痛了。


    夜了,蟲鳴蛙叫,時日到了陽春三月。


    草長鶯飛,春暖花開,到了繁殖的季節。


    牛家的小山豬長大了,又生了一窩小山豬,豬圈不夠用又增蓋了一間,原本幾隻兔子經過幾次的繁殖已有數十隻,山雞和家雞已經沒兩樣,全混在一起養,三代小雞孵化了。


    牛家多了三畝田,十畝水田都插上秧,人家田裏的水稻才冒出一點芽,他們已經油綠綠一片,有小腿高了。


    耕牛哞哞叫,平添幾許農村趣味。


    但是白日的熱鬧到了夜裏全都沉寂了,小山豬窩在母豬肚皮旁,唿嚕唿嚕的打唿,雞和兔子縮著脖子睡在自己巢裏,就連新來的牛哥哥也躺在稻草上,雙眼閉合。


    在大家都睡著的時候,一道掠空而過的黑影踩在屋瓦上,月光照亮他的一舉一動,無所遁形,幾乎無人發現他的存在,除了……


    「進來。」


    聽到熟悉的清冷嗓音,一身黑衣的男人感動得快要落下淚。


    「是。」


    黑影由一扇半開的窗鑽進,一見站在簡陋床邊的男子,雙膝立即落地,重重三叩首。


    「不怪你,你盡力了。」別人的有心算計怎麽也逃不過,他也沒料到那人真想殺他,還縱容他人對他下手。


    「主子,屬下無能,讓你受罪了。」黑衣人的額頭流下兩行鮮血,眼中滿是自責。


    「你們找了很久吧」是他自己大意中了人家的圈套,最後跳水逃生,以求一線生機。「是的,主子,我們從滄瀾江一帶往下找了七百裏,又遍尋附近的山區、民房、鄉間小徑,就怕你被誰救了,一時傷重無法動彈才遲遲未現身。」他們不放棄一絲可能性,搜尋每一個角落。


    「我本來差點就成了一具屍體。」如果不是那愛屯糧的小姑娘,他早就生蛆長蟲,白骨外露了。


    黑衣人渾身一凜。「不會的,主子鴻福齊天,有神佛護體,山魈邪魔不敢近身,你會壽比老仙翁。」


    「玄風,你辛苦了。」看他都痩了。


    一句你瘦了,暗衛首領伍玄風頓時感到肩上的重擔變輕了。「不辛苦,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京城那邊的情況如何?」很多事他必須重新安排,不該留的人就送他們一程,一旦叛主就不用心軟,冷冽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誠王和周王仍鬥得厲害,陳郡王暗扯後腿,七皇子、九皇子隔岸觀火,伺機而動。」其他皇室宗親仍在觀察中。


    誠王是皇後嫡出,昔日為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立儲的一個,今年三十六歲了;周王乃淑妃之子,已有三十二,為五皇子;陳郡王二十八歲,排行第六,儀婕妤所出。


    大皇子早亡,不到二十歲,二皇子在封王前無故暴斃,凡是年過二十五的皇子,當今皇上都會親自下旨賜封,而餘下的皇子則未及弱冠,或是生母地位太低,故而以皇子稱之,未封王賜地。


    皇上已五十有八,快六十了,在本朝已是高壽,雖然不能與先帝相提並論,可他龍體康泰,誰知道還會活多久。


    然而希望他長壽的人並不多,包括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在等,等他何時賓天,空出皇位。其中鬥到眾所皆知的便是老三誠王和老五周王,他們一是嫡子,一是母妃的娘家勢力大,淑妃出身武將世家,她的叔伯兄弟手中都有兵,若要爭起來不一定落敗。


    而陳郡王是個揀漏的,哪裏有好處就往哪裏鑽營,他不見得對皇位有興趣,但爭爭看也吃虧不到哪去,機會均等。


    七皇子為人陰險,善在背後放冷箭;九皇子狡猾,喜歡從中搧動,攬渾清水,讓人冷不防吃上暗虧。


    皇位隻有一個,個個眼紅得很,各憑本事爭奪,但是逍遙王越君翎的存在令此事困難重重,因為據說他手中握有先帝的遺旨,當玄武帝,也就是當今皇上駕崩後,他將會是下一任皇位繼承人。


    所以非除不可。


    「老十呢?」十皇子和他走得最近,有謀略,但不夠心狠,沒有爭嫡的野心,生母賢妃和他一樣容易心軟。


    「他不相信你死了,跟著趙將軍跋山涉水的找你,一有你生還的消息傳來,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來見你,但你說過不要打草驚蛇,他們才忍著按兵不動等你迴京。」


    尤其是趙將軍,他聽聞將軍未死時哭得震耳欲聾,府中之人紛紛走避。


    「這老十呀,太直性了,也不怕觸犯了他父皇。」皇上一向不喜他的皇子與他這個小皇叔過從甚密,總認為他們會密謀害他。


    伍玄風失笑。「主子,十皇子還比你大兩歲,你一副『老人家』的口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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