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牛家掌上寶】


    轆轆轆轆……


    這是一輛板車。


    原本是沒蓋的,前身是輛載人的驢車,有時也用來載運糧食,或坐或躺的能容下四、五個大人,頗為寬敝。


    後來驢子死了,便剝了驢皮弄了個頂篷披在最上頭,一來防雨,二來減少日曬,板車上再弄個車架子,掛上手編的草簾子,便成了得以遮蔽的板車,四下透風卻擋了別人的目光。


    板車底下是木板拚湊成的,不管或坐或躺都有點硌人,不太舒坦,小臉微白的小姑娘坐在板車內,她用一束一束的稻子紮編的草榻子有一寸厚,坐臥在上頭就穩妥了。


    她今年十一歲,眼眉還沒長開呢,瘦小的身形有如八、九歲的小姑娘,麵上微帶病態。


    因為早產了兩個多月,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自小湯藥不斷,三歲那年生了場大病差點去了,嚇得她娘日夜求神拜佛,她爹拚命攢銀子給她請大夫看病。


    不過過了三歲的生死大關後,偶有小病,但未再犯大病,她爹娘才稍微安心,認為小心養著總會把女兒拉拔大。


    隻是小姑娘常年不斷藥,用的又是好藥,藥費不便宜。這家人原本有三兄弟,小姑娘的爹排行老二,是位秀才,老大、老三怕二房的拖累他們,因而早早的分了家,各過各的日子,至於家中兩老則跟著老大過,老二每年給二兩銀子孝親。


    為了生計,住在村頭的秀才老二整理出西邊的屋子充當學堂,廣收附近幾個村落的孩子當學生,教他們讀書、識字。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吧!老二家收了二十多名學生,一年一兩銀子束修,管中餐,這些年來竟小有富餘,在這小村子裏,牛秀才也算出頭了。


    但是……


    在後頭推著板車的是小姑娘的大哥牛輝玉,十五歲,以及十三歲的二哥牛鴻玉,跟在板車旁邊走的是剛滿九歲的小弟牛豐玉,看那壯實的小身板像隻小擰≠似的,比起弱不禁風的姊姊反而顯大。


    牛家的孩子都慣著家裏唯一的小姑娘,從不讓她做粗活,有好吃的、好玩的肯定第一個拿到她麵前,嬌寵無上限。


    而此時他們正在逃難。


    「哎喲!」


    「妹妹,沒事吧?」


    「姊姊,顛著你了。」


    板車的輪子輾過路上一顆小石時,板車上下一顛,裏頭正在編草蓆的小姑娘一個不留神,頭頂撞到車架上的橫木,疼得她一時沒忍住,痛唿便溜口而出。


    幾個衣著還算整齊的少年連忙發問,麵色緊張。


    「大哥、二哥、小豐,我沒事,就是沒坐穩顛了一下。」牛雙玉揉著發疼的額側苦笑。


    原本她是爹娘、兄弟捧在手上的寶,除了偶爾做點刺繡、喂喂家裏的雞,其他的事不用她操心,隻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平平安安地長大,他們就很高興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十天前的一場地震改變了一家人的際遇。


    那一天,剛通過府試的大哥開心地帶弟弟妹妹到鎮上玩,玩了一天都有些玩瘋了,因此迴村子就晚了。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出外幹活的人都迴家了,灶房裏傳來的飯菜香引人食指大動。


    忽然間,天搖地動,老人、小孩尖叫著往外跑,大喊地牛翻身了、地牛翻身了,快跑……


    牛輝玉等人也感覺到地動的厲害,飛快的揮鞭趕著驢子迴村,他們心裏都很不安,十分惶然。


    果然,一入村就看到東倒西歪的屋子,村子不過百來戶,全倒的就有三十多戶,半倒的五十多戶,餘下的人家多少也有牆麵龜裂,屋內裂開了小縫,屋頂的瓦片、茅草更是落了一地。


    可想而知,傷亡相當慘烈。


    四個人擔心自家爹娘,飛也似的進村,待看見身量修長的父親扶著腳被砸傷的母親,這才稍微安心。


    至於倒塌了一大半的屋子倒不是他們關心的,這些年牛秀才也攢了點銀子,屋子再蓋不難。


    難就難在孩子沒地方睡覺,牛家隻剩一間屋子和一間灶房能用,其他連同學堂、正堂都成了一堆瓦礫。牛家的情形還算好,住在村頭損害不大,但村子裏的其他人就慘了,想借住都找不到屋子,一些人直接在村頭外麵搭起草棚。


    牛秀才舍不得讓孩子受餐風飲露之苦,便向山裏一位獨居的老樵夫借了他還算穩健的屋子,讓孩子們住在山上,他獨自留下來照顧受傷的妻子,也順便打聽城裏的情形。


    畢竟是借住,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米糧,牛秀才便讓兒子用板車推半車糧食上山,夠幾個孩子吃上兩、三個月了,等新屋蓋好再接他們下山。


    誰知牛輝玉兄妹幾人剛一上山,天氣就變了,竟下起傾盆大雨來,連下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看到豪雨不歇,牛雙玉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剛地震過的土質鬆軟,本就容易崩落,再加上雨勢的侵襲,瞬間而下的土石流能將一整個村落淹沒,填為平地。


    果不其然,這擔憂成真了。


    雨勢一停,四個孩子匆忙下山,急不可待的返迴村子。


    但是,哪來的村子?


    極目一看盡是荒涼一片的土石,人哪?屋子哪?為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們進不去村子,因為都填平了。


    除了在村頭外搭建草棚的幾戶村民外,連同村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歿了,包括牛秀才夫妻,以及牛家另外兩房人。


    紅著眼眶的牛家兄妹隻能任淚水流滿腮,悲傷始終壓抑在心頭。


    遭遇到這樣的天災,兄長、弟弟沉浸在失親的悲痛中,唯有牛雙玉當機立斷地搜尋剩餘的糧食,即使是一鬥米、一件衣物、一床被褥,都是賴以生存的救急物品。


    擁有兩世記憶的牛雙玉原本是土木工程係大四學生,差兩個月就要畢業了,那時教授帶了十來個學生到偏遠鄉區替老農蓋房子,由於其中一名學生的疏忽導致一麵剛砌好的磚牆倒塌,她便是倒黴被壓在最底下的那一個。


    當她再睜開眼時,身體嚴重縮水了,二十一歲的她成了三歲的小女娃,瘦不見肉的躺在不算暖和的被窩裏。


    當時她懵了,好幾天迴不了神,正巧在病中,沒人察覺她的異樣,以為她病得太虛弱了,沒力氣開口。


    後來她發現這小女娃有一對很不錯的父母,便釋懷了莫名穿越來此的疙瘩,順其自然地當起同名同姓的牛雙玉,重新當個小孩。


    誰料想得到這樣的好日子才過幾年而已,天災一來就徹底瓦解,滿目瘡痍的家園不複昔日的寧謐。


    牛家靠近村頭,因此還有一半的前院未被掩埋,幾個兄弟姊妹在泥土中挖呀挖的,挖出下半身被埋在土裏的驢子,那時它已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牛雙玉雖然舍不得養了多年的驢子,但仍狠心的叫大哥、二哥把驢子殺了,再請同村幸免於難的阿猛把驢皮剝了,她分出一半的驢肉給還活著的村民,另一半則趕快用鹽醃製,做成鹹肉幹能存放久一點。


    家沒了,地也沒法耕種了,天曉得幾時才有安穩日子好過,要重建遙遙無期,而且短期間大夥兒都要過一段苦日子,她不未雨綢繆多做些儲備,日後恐怕要挨餓了。


    經一番打探,果然如她所預料的,不隻是他們所住的村落遭難,整個南鵝山山脈周遭的鄉鎮、村子全都受到波及,屋垮人毀,傷亡慘重,幾乎沒有一處不受損,綿延數百裏之長。


    因為是重大災情,一次死了十幾萬百姓,活下來的寥寥可數,所以朝廷很快就派人來救災,勘察災情。


    大部分的災民都集中在縣城外一處空地,住在縣府搭建的臨時棚子裏,牛雙玉兄妹也在其中,靠著善心人士一天兩頓,一餐一顆饅頭和一碗薄粥度日,等候朝廷的發落。


    不過在等待期間,他們常會溜上山找尋可食用的糧食,幾個孩子也不吃,能儲藏的便儲藏,不能存放太久的便用鹽醃著,之前借出山屋的老樵夫被住在城裏的女兒接走了,留下的山屋剛好讓他們儲放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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