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和每磕頭一次,如同蘭芷的香氣便加重一分,不知是磕到了第幾百個頭,他忽然間就被香氣卷起,緩緩的向著涼亭靠近。


    讀書人依舊是手握著書卷,麵帶溫和的看著他,直到他已接近其身前,一條條由文字形成的絲線,從讀書人手中的書卷裏飛出,於涼亭中化作一件七鶴雲氅,輕柔的披在他的身上。


    披上的一刹那,一股渾厚的不知名氣息,悠然的滌蕩了一遍孫宇和的身體,他的景丸世界中,莫名的增添了一種,完全由文字形成的雜樹,好似還是按照某種法陣排列的。


    雜樹上都散發出如同蘭芷的香氣,隻一息間,整個景丸世界便被此香氣充斥著,一個不可用大小來形容的灰色光點,好像敬畏這種香氣一般,自覺的凝聚,自覺的離開景丸世界。


    讀書人手執書卷,輕輕的在孫宇和的頭頂上一敲,一道孫宇和非常熟悉的身影,靜靜的出現在他的身旁,一臉淡然的看著眼前的讀書人。


    直至此刻,孫宇和才停下了磕頭的動作,倒不是他覺得夠了,隻是純粹的無法再磕,應該是他的祖宗心疼他吧!


    讀書人看了看他的額頭,輕輕的揉了一揉,扭頭看向一旁站立的身影,神色冷了三分,輕聲的問:“我觀汝,亦是個讀書的,怎可做此鬼祟之事?汝之真靈,緣何久住我子孫之身?”


    站立的身影以儒禮躬身一拜,大聲的迴道:“迴聖人的話,我與此子本無瓜葛,隻是見其一片赤誠,愛國愛民,不忍其誤墮心魔,便教了他一種蘊養正氣的法門,奈何我遇見他時,隻剩真靈駐世,為保他萬無一失,隻能常住他身,隨時庇佑,若是聖人不喜,我這便化去,想來我弟子能有聖人庇護,已不必有我傍身了。”


    觀身影不卑不亢的樣子,讀書人甚是欣慰,他又轉頭看了看仍跪著的孫宇和,神聲複暖三分,仍輕聲的問:“汝言我是聖人,憑何根據?又是從哪裏瞧出來,我會庇護這小娃兒?”


    站立的身影又是一禮,站直身體後,看著讀書人說道:“無主活畫、文氣法衣、聖意滌身,這三件事,難道除了神聖以外,還有其他的存在可以做到嗎?你若是神,恐怕不會允我再存,畢竟神嗣之身等同神的分身,我久住你身,你豈能容我?你見到他的種種寵溺之舉,難道是演給他看的?為他做了如此有傷聖體的三件事,不是為了庇護他,難道是閑的沒事幹?”


    讀書人聽他說完話,嗬嗬一笑,坐下身子,將執書之手,連帶著書卷置於膝前,朗聲問道:“汝之名號,可否報於我知曉?”


    站立的身影稍遲疑片刻,淡然的迴答道:“我的大號,因果太大,不可報也,我徒弟常以浮休道人喚我,在聖人身前,道人自不敢稱,你喚我浮休便是。”


    “浮休,浮休。”讀書人連著念了兩遍站立的身影的名號,隻一瞬間,他便笑著繼續說:“汝的一生際遇,我已全然通透,能有汝這樣的明師教導,我之子孫,想來是差不得的,汝以後不必住我子孫之身,我自有聖力佑汝。”


    站立的身影,也就是浮休道人,當即第三次行了大禮,笑嘻嘻的站立至讀書人身旁,直勾勾的看著孫宇和。


    孫宇和見先生離開自己的身邊,又見祖宗看著自己,跪直身體,堅定的說道:“祖宗,不肖後代蒙祖宗顯靈,自然欣喜,可祖宗為何不問過我,便意圖囚禁我先生,若祖宗不能說服我,我自帶先生離去,不敢勞煩祖宗護佑。”


    坐下的讀書人,聽見子孫能當著他的麵,說出如此話語,不吝大笑道:“好孩子,不辱我門風也!你可知聖人為何?如此這般與我言語,你就不怕我這祖宗生氣嗎?”


    孫宇和目光炯炯,緊盯著讀書人,淡定的說道:“祖宗,縱然粉身碎骨,做弟子的豈有不報師恩的?我先生傳我道法,又屢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若不報償,與那飛禽走獸何異?祖宗若是生氣,懲罰我便是,宇和絕不躲閃。”


    讀書人聽他如此說,又見他如此模樣,當即伸出空閑的手,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微笑著說:“知恩便圖報,威武不能屈,好一個孫宇和,不枉我耗費聖力累世尋你,娃娃,浮休若是再住你身,雖與你無害,可他的真靈卻遲早為你耗盡,如此,你還要他迴去嗎?”


    孫宇和看向浮休道人,見其扭頭看向別處,心中頓生懊悔,他轉頭看向讀書人,喃喃的問道:“祖宗,先生留在你的身邊,難道就沒有損耗?”


    讀書人點頭答曰:“知道我為何要尋你嗎?昔年我成聖之時,有個自稱初帝的小子找到我,告知了我關於你的一些事情,他說,你具有傳說之秘,卻又不同於一般傳說,若沒有明師庇護,恐遭諸多不順,我一時好奇,便為你用偶得秘術推算,可惜未算出太多,隻知道你的名字以及你的先天體質不全,老祖我見你是我的子孫,便主動擔負起護你之責,你說,如此大費周章的我,豈會害你呢?浮休是你的一位明師,先我之前護佑於你,我作為你的祖宗,豈能不替你報償一二呢?他是讀書人,我成聖便是為了保護讀書人,隻要我的聖力尚在,他絕無損耗,甚至可以像普通具有肉身的人一樣,吃喝玩樂,如此,你滿意否?”


    祖宗都這樣說了,孫宇和豈有不滿意的道理,他緊忙站起身,走到祖宗的身側,拿出他哄媳婦的嘴臉,裝模作樣的給讀書人揉起了肩膀,一邊按揉,一邊皮厚的問:“祖宗,那個初帝長什麽模樣?像不像我?”


    讀書人扭頭看了看與剛才判若兩人的孫宇和,笑著說:“你這樣問,莫非聽說過他?”


    孫宇和嘿嘿一笑道:“他留下的家當,如今全歸了我父親,現在叫混元帝國,我打聽了好久,隻知道他長的有點像我,所以才請教您。”


    讀書人搖了搖頭,依舊笑著說:“想不到竟有如此淵源,不過,你放心吧!初帝雖然神秘,可我多少還能窺探其些許因果,至於你,老祖如此近觀,仍是不能窺及一絲,就衝這個,你們倆絕對不是一個人。”


    孫宇和聞聽此言,哦了一聲,看來那個初帝可能真的不是自己的前世,小天似乎並沒有誆他。


    祖宗見到了,好處得到了,想問的也問了,孫宇和便生起了離開的心思,他看了看浮休道人,對讀書人說:“祖宗,我外麵還有事,不便久留,請祖宗放心,我出去後,必將祖宗的畫隨時帶在身上,時刻準備接受教導。”


    讀書人對著孫宇和笑了笑,淡然說道:“傻孩子,我自己的畫,我豈有出不去的道理?我若出不去,留浮休在側,不是真成了囚禁他嗎?”


    見小心思被拆穿,孫宇和撓頭訕笑,隻感覺冰雪逐漸消融,再細看時,他三人已出現在公館大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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