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你來。”外麵響起趙教授的吆喝聲。


    曲卓和王世襄出了東廂房,發現趙教授已經跑西廂房去了。裏麵沒啥東西,隻有一巨大的,做了很多鏤空造型的博古架。


    趙教授喊王世襄進來看的,正是那個博古架……


    “這……這個好像是……”王世襄話說一半,看向趙教授,似乎在確認。


    趙教授沒吱聲,指了下博古架左麵縱板側邊。


    王世襄走過去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了又無奈又好笑的模樣,低聲念叨:“呦~就說瞅著眼熟嘛,還真是。”


    “真是什麽?”曲卓湊過去,看到側邊有個刻的款。款上的字……咳,不認識。


    “秉~藩~”王世襄虛點了兩下,告訴曲·文盲·卓,上麵的倆字是什麽。


    “秉藩……是個啥說法?”曲卓不解。


    “是號,這物件原主人的大名叫溥傑。”趙教授也一副看文盲的模樣。


    “溥…傑……”曲卓嘴裏念叨著,腦子裏靈光一閃,小聲問:“跟那個…儀,是什麽關係?”


    “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王世襄小聲解惑。


    “哦~~~那…跟啟功先生呢?”


    “同族!”趙教授簡潔明了的迴答。


    “人咋樣?”曲卓又問。


    “什麽人咋樣?”王世襄問。


    “要是不錯的話,就還給人家唄。”曲卓透著無奈的笑。


    不還怎麽辦,把人家的東西放自家擺著。


    關鍵啟功先生雖然沒要名分,卻實實在在的在教家裏的小丫頭呢。


    也許人家同族間關係不錯呢……就很尷尬。


    王世襄聽懂了曲卓的意思,稍作沉吟:“迴頭問問啟功吧,看他什麽意思。”


    “得,聽您的。”曲卓痛快的點頭。


    “去給我找……”王世襄話說一半:“得,送我去博物院。”


    “嘛去?”趙教授問。


    “取家夥什兒呀。”王世襄示意窗外堆著的泥沙物料:“沒瞅見嘛,這小子要把院兒收拾出來孝敬嶽父嶽母,得趕緊騰地方。”


    趙教授點點頭,琢磨了一下:“先搬五號院放著吧,迴頭再琢磨怎麽修繕。”


    “嘿,您算說著了。”王世襄樂了。


    趙教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準備往外走的功夫忽然醒過神,問王世襄:“你啥意思?”


    “啥意思?”王世襄笑:“到了五號院您就知道啦。”


    趙教授低頭看了眼地上雜亂的腳印,視線落在曲某人身上。


    “走著~”王世襄推了趙教授一把,交代曲卓:“安排車,再安排倆有把子力氣,能托底的人搭把手。”


    “得咧。”曲卓痛快的點頭。


    “先送我去五號院。”趙教授不容拒絕的開口。


    “先把這邊的處理了,咱倆一起去。休想先我一步開眼。”王世襄拉著趙教授往外走,嘴裏念叨:“我這心裏呀,跟幾百隻小貓爪撓著似的……”


    說著話停住腳步,迴頭瞅曲卓:“要不,咱先去五號院摟一眼,這兒…明兒再說?”


    “反正全交給您了,怎麽折騰您說的算。”曲卓直接來了個大撒把。


    “嘿~這算是沾上了。”王世襄說的話是抱怨,但臉上挺樂嗬。隨即又拉下臉:“咱先說好啊,修繕下來可花費不菲。”


    “可著勁兒霍霍,花少了我都不高興。”曲卓嘚瑟跟鄉下土財主家的傻兒子似的。


    “得~咱老哥倆算是抄上啦。”王世襄攬著趙教授,樂不滋兒的念叨:“幹這一把,養老錢都能賺出來。”


    “……”趙教授神色有些複雜的不吱聲。


    衝正房西屋裏的拔步床,他就能想象到此刻五號院裏都堆了些什麽樣的物件。


    腦子裏第一個想法是:“這些東西都應該上交。”


    但念頭一冒出來,眼前緊接著浮現出院裏那些缺失,或者被塗黑的記錄。


    那些記錄裏,有的是收錄、入庫信息,有的是外借登記……也不知什麽時候……就那樣了。連什麽時候都不知道,想追查都找不到人。


    怎麽辦?


    就那麽著了唄……


    所以,就算上交了又能怎麽樣。要麽在庫房裏封著吃灰慢慢腐壞,要麽不定哪天又被哪個沒法拒絕的誰,給“借”去了。


    得~放個人手裏也好。起碼能精細的修繕,精細的維護,估麽能存的更長遠也說不準……


    把人送到五號院……進去沒一會兒,曲某人就被趕出來了。


    一直到傍晚時分,倆老頭好一番叮囑貳金鵬,敲開了曲卓家的院門。


    茶室裏趙教授臉色難看的不吱聲,王世襄替他開口:“東西太多了。”


    “雇人?”曲卓一副請示的語氣。


    “我和老趙合計了一下,還是頂著涉外招待所用度擺設的名頭。要修就用點心,做到最精細。”


    “您說的算。”曲卓心裏明白,那麽多物件,指望倆老頭動手,得修複到猴年馬月去。


    “不提工廢,各式漆料,還有寶石寶片點綴,花費可不是小數。”王世襄再次提醒。


    “我先給您二位拿五萬,用完了隻管開口。咱上不封頂。”曲卓豪氣的很。


    “這活兒,你操持吧。”趙教授看了眼王世襄,對曲卓說:“王師傅對髹飾錄研習頗深,家具、漆器、竹刻方麵都是專家。”


    “得,全托付給您老了。”曲卓起身規規矩矩的抱拳作揖。


    “你先別忙著說那些。”王世襄正色:“中午那會兒,你還請教書畫怎麽存放。怎麽個說法?”


    “我從港島幾位私人藏家手裏,高價收了一批字畫古籍,過段時間應該能運迴來。”曲卓睜著眼說瞎話。


    “都有什麽呀?”王世襄來了精神。


    “……”趙教授則眼睛一眨不眨的等著聽下文。


    “我也不懂,委托專業中介估價後代辦的。”曲卓一本正經的說瞎話。


    “合著你錢兒花了,買了些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王世襄氣的直想罵人。


    “我對那些玩意又不感興趣。”曲卓理直氣壯:“就是覺得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要是流氣外國可惜了。”


    “既然不感興趣,上交了多好?”趙教授開口。


    “我有病呀?”曲卓瞪眼:“人家能量人士倒騰出去換錢裝兜裏了。我高價買迴來再捐出去?


    等過些年,用更高的價兒,從外麵再買一迴唄?”


    “……”


    趙教授沒話了,坐那長歎了口氣。轉頭對王世襄說:“讓木工先在二進東廂打兩排架子,再趕製些樟木匣子。後麵的……等看到東西再說吧。”


    “得,明兒我就安排。”王世襄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悻悻。


    他想到了自家那些藏品,眼下不知道落誰手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得到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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