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語心中一驚。


    三百多個人……全都死在了軍營的門口?


    到底是為什麽?


    就算是這些人犯下了天大的過錯……他們,怎麽會就這麽喪命?


    “大家暫且別慌亂!”


    周則語單膝跪地,將一哭得身子都軟了的大娘給扶了起來。他道:“這件事,實在是太過突然,我知道大家也十分傷心,隻是再傷心,我們現在也得活下去!”


    周則語站了起來道:“咱們大家夥兒,先把飯吃完吧!”


    “我,我要去找我的兒子。”


    “還吃什麽飯呀……”


    周則語雙手垂在身側道:“諸位,官府發放的吃食是非常有限的,今日若是錯過了,大家都要餓肚子。我們先墊墊肚子,而後,我與大家一同去軍營,問個明白!”


    “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麽死去,我們活著的人,總要為他們做些什麽!”


    沒人說話,隻留下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周則語也有些不忍,他道:“諸位也不忍心,讓家人的屍骨,在城外漂泊吧。”


    這一下,便有人忍不住了,再次痛哭了起來。


    “他們憑什麽呀……”


    “嗚嗚嗚,爹爹……爹爹……娘……”


    周則語輕輕地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勸了所有的人,吃下了一點東西,周則語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帶著這些人出城了。棍子的娘原本被送迴了家中,得知周則語想要去軍營,為那些死去的百姓討個說法,便強撐著出了家門。


    這件事,很快就被一直在旁盯著的飛花衛給知道了。


    飛花衛的速度是奇快的,還沒等周則語他們出了郡城,宋明珂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宋明珂和沈承聿依然在軍營中。


    這和宋明珂的預料並沒差多遠,畢竟,城中的百姓也不知道這些死去的人到底犯了什麽事情,想要找沈承聿要個說法實在是太正常了。


    “現在怎麽辦,”宋明珂捏著下巴,道,“不能讓他們到軍營來。”


    這是肯定的。


    沈承聿就坐在裝著草藥的箱子上,想了想。他道:“我親自去一趟,你不要亂動。”


    宋明珂放下手,有些擔心道:“就算他們的言語有些衝撞……”


    “我知道,”沈承聿站起身,道,“他們都是無辜的人,我不會下手。”


    宋明珂放了心,微微一笑。


    沈承聿出了帳,宋明珂也沒送他,打算在軍中等他歸來。她轉頭看了看蹲著的張霖,道:“先生,你在看什麽?”


    張霖蹲在地上,研究著那些草藥。他已經將近一個時辰沒說話了,聽到宋明珂叫他,他應了一聲,道:“長公主,是這樣的,如若不出意外,再有半個月,微臣一定能夠研製出對付瘟疫的藥方。”


    宋明珂一喜道:“此話當真?”


    “是。”


    張霖起身,給宋明珂行禮道:“草民還要多謝長公主,多虧長公主準備了這麽多的藥材,所以草民在研製藥方的時候,才沒有這一方麵的困難。長公主未雨綢繆,草民佩服啊。”


    “先生客氣了。”


    剛開始的時候,張霖也不給個準信,所以宋明珂一直有些提心吊膽的——她倒是能撐住,可是這武更郡的百姓,卻是撐不住的啊。


    每天都有人死去。


    雖然武更郡現在看起來很好,但是,瘟疫卻並沒有因此停止。除了最為嚴重的重災區,郡城之中也有一小部分的人會遭受感染,這種事情根本沒法防止。


    現在有了盼頭,那就好辦了。


    一旦真的能研製出了有效的藥方……或許在兩個月之內,這瘟疫便能控製住了。


    宋明珂吸了口氣,端端正正道:“先生請受長霽一禮。”


    “使不得,使不得!!”


    張霖趕緊攔住了宋明珂,道:“長公主這可就是折煞了草民了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實不瞞長公主,這麽多年啊,草民雖然在瘟疫這一方麵有所鑽研,但是一直都沒什麽機會接觸真正的疫病。草民也是為了自己啊。”


    他放下了袖子——那袖子髒髒的,顯然是很多天都沒洗了。再仔細看來,張霖的胡子也亂糟糟的,眼中還充滿了血絲,顯然也是很多天都沒休息好了。


    宋明珂搖頭道:“不管為了什麽,先生都是整個武更郡的恩人。”


    張霖咧了咧嘴,也沒再客套。


    沈承聿和手下要了一匹馬,便衝了出去。聽飛花衛的人說,周則語等人是已經出了武更郡,往軍營這個方向來了。


    因為有很多老弱病殘,所以他們的腳程並不快。


    臨近夏日,軍營附近的空地上頭都長出了青草,但是卻因為洪水的原因,這些青草都已經泛了黃,土地也稀鬆稀鬆的,馬蹄也有些難行。


    沈承聿輕喝了一聲,加快了速度。


    大概行進了五裏左右,沈承聿能夠看見迎麵而來的周則語等人了。


    周則語扶著棍子娘,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他額頭上的汗水落在了地上,滾進了泥土裏頭,很快就被赤條條的日頭給蒸發。


    “什麽聲兒?”


    棍子娘抬頭。


    周則語也抬頭,卻見一人打馬而來。他逐漸能看到,這人身形高大,玄色的衣衫隨著罡風烈烈飛舞,像是一杆子旗一樣。


    “籲——”


    沈承聿在這些人的麵前停了下來。


    他牽著馬,上前兩步道:“從武更郡來的?”


    周則語就算是不了解朝廷的人,卻也知道,這位是朝廷下來的驃騎將軍,他也是遠遠地望過幾次的。周則語走了出來,站在這群婦孺的前頭,好像是在用他自己的身軀護著他們一般。


    周則語行禮道:“見過沈大人。”


    與此同時,有幾個書生打扮的人也站了出來,和沈承聿行了禮。


    沈承聿頷首,道:“你們不要再前進。”


    周則語還想說什麽,卻聽到身後的棍子娘那帶著哭腔的聲音:


    “你還我兒!”


    棍子娘老淚縱橫,撐著一根燒火棍,一步步顫巍巍地上前來。她用她那沒什麽氣力的手揪住了沈承聿的衣襟,還拍著肩膀道:“你還我兒,你還我兒啊!!”


    “棍子娘……”


    有人上來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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