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彭家以後,家裏是嫂子當家,哥哥本是隔母的,沒什麽感情,嫂子就更別提了。不過她在李家也過慣了這種日子,並不曾抱怨,誰知就算是這樣委曲求全,家裏人也容不下她。


    「左氏女的事情出來之後,家父就常喝醉了酒,罵我怎麽不死。」彭蓮如臉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哭還是笑,「我才二十歲,我為什麽要死?可是他們恨我不死,幹脆不給我吃飯……」


    陸靜淑再也聽不下去了,她以為她已經見的夠多聽的夠多,她以為她早都知道人性到底有多惡,可是今天彭蓮如的遭遇還是刷新了她所見過的下限。


    「你別怕,隻要你說的是真的,我一定幫你!」陸靜淑走到彭蓮如麵前,扶住她的肩膀堅定的說道。


    彭蓮如渾身顫抖,一再保證道:「我說的都是真的!要不是今天家裏二嫂生孩子,父親不在家,母親的舊仆趁亂放我出來,我這條命就……」


    陸靜淑按著她的肩膀安撫:「好好好,我相信,你別怕,你現在已經出來了,你沒事了,相信我,你不會死的。」她反反複複說著這些話,終於讓彭蓮如安靜了下來。


    她不能帶彭蓮如迴家,隻能去找陸祈的妻子白氏,問她能不能暫時留彭蓮如住兩天。


    「成,怎麽不成?家裏有空屋子,就留彭家妹子在這住吧。姑娘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她。」白氏爽快的應道。


    陸靜淑一再感謝,又說最多就住一兩日,等她安排好了,就來接彭蓮如。最後囑咐白氏,不要說出她和他們自家的來曆。


    跟白氏說定了之後,陸靜淑又迴去安慰彭蓮如,讓她在這裏暫住兩天,等自己迴去安排一下,再來接她。


    陸靜淑迴到家就請了李媽媽來,讓她想辦法安排人去打聽一下彭李兩家的事,讓她意外的是,第二天下午李媽媽就將確實的消息打聽了迴來。


    「……那彭家正辦喪事呢,李家就去了人,氣勢洶洶的說要要迴聘禮,彭家老爺說是病的起不來床,他們家二老爺在前支應著,正招架不住李家人,那彭家姑娘的舅舅又上門去了。」李媽媽說到這裏,又把打聽來的那舅舅家的情況說了一遍。


    原來彭蓮如的母舅家原也是從醫的,她外祖父叢鯤擅看婦科,在西市那邊小有名氣。但是可惜的是,叢鯤唯一的兒子叢康不是學醫的料,他自己也不好這個,整天遊手好閑,和一群潑皮無賴來往,以致於年紀不小了,卻一事無成。


    「那叢康說,好好一個年輕姑娘,怎麽迴家沒幾天就死了?一定是李家苛刻,彭家也待她不好,他就帶了一群無賴在彭家鬧事,還非要看看外甥女的遺容。現在彭家門口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熱鬧極了。」


    陸靜淑非常無語,真沒想到彭家這麽壞,女兒從家裏逃走了,他們竟然直接就辦了喪事!完全不管這個女兒的死活了。也是,那彭慕華本來就想讓這個女兒死,現在她走了,他在家辦了喪事,彭蓮如有家不能迴,一個弱女子在外麵肯定也撐不住。


    這人也太狠毒了些,虎毒尚且不食子,彭慕華真是枉為人。


    她坐在這陷入沉思,不免發散了一下思維,既然彭慕華做得出這種事,別人家也不是沒有可能做不出。為了止住這股糾察之風,為了往趙王身上潑髒水,犧牲一個已經沒有什麽作用的女兒,算得了什麽?


    再說了,死的那個是不是真的女兒還不好說呢!被官府判歸的女兒,再想嫁人是基本不可能了,那麽找個什麽婢女代她死了,先替自家博個同情,然後再給女兒改個名,掛到什麽親戚家去,另尋人家出嫁,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陸靜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幹脆叫人鋪紙研墨,自己寫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然後就帶著這封信去了陸祈家。


    她到的時候,彭蓮如正陪著白氏做針線,陸靜淑看她氣色好了一些,就單獨跟她說了今日彭家發生的事情。


    「啊喲,糟糕,我忘了跟舅舅打招唿了!」彭蓮如聽了這一番話,別的全沒在意,先擔心她舅舅,「舅舅現在一定急死了!」


    難道她舅舅還是真擔心她死活的不成?陸靜淑已經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麽迴事了。


    彭蓮如看出她的疑惑,忙解釋:「我舅舅雖然平日沒做什麽正事,但心裏還是疼愛我們姐妹的,當初家母去世,舅舅也曾去彭家鬧過,說一定是家父待母親不好,才讓她這麽早就去了,當時還是我勸住的舅舅。」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了她自己,彭蓮如不由苦笑。


    「那你逃出來以後,怎麽沒去尋你舅舅?」


    彭蓮如迴道:「我本來是想去的,但實在體力不支。遇到小姐以後,我清醒了些,想到舅舅家的境況,又不願去給他添麻煩,且萬一家裏知道我去了舅舅家,必定會讓李家去舅舅家找麻煩,我……」


    看來她跟她舅舅家還真挺親近的,陸靜淑就建議道:「你還是去尋你舅舅吧,以你舅舅的本事,應該能讓彭家把聘禮還給李家。」找一群無賴去鬧事,她就不信彭慕華挺得住,「若是擔憂他們那裏生活困頓,我倒是可以幫一點。」


    「沒用的,舅舅毫無謀生的本事,隻會跟著那些人出去胡鬧,家裏全靠舅母做活撐著,表弟年紀還小,還要讀書……」那就是個無底洞,年輕小姐的一時好心,根本幫不了她和舅舅家裏,「小姐,既然今日彭蓮如已經死了,奴婢請小姐賜名!」她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就在陸靜淑麵前跪了下來。


    陸靜淑一愣,趕忙伸手去扶她:「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彭蓮如抬起頭時已滿臉是淚:「我實在無處可去,求小姐收留,隻要給我一口飯吃就行!」


    陸靜淑實在沒想到她會是這樣選擇,她用力將彭蓮如托了起來,長歎一聲道:「我本來想帶著你去彭家現身,一則可以當眾戳穿彭家的謊言,讓大夥都知道你父親是個什麽人,你又遭遇了什麽;二來也能讓你舅舅替你撐腰,把李家這件事丟給彭家了結,然後你名正言順的與彭家決裂,去你舅舅家生活。」


    彭蓮如完全沒想過她要當麵去與彭家決裂,她隻想躲開那些傷害她的親人,然後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所以聽了陸靜淑的話之後,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還沒有吃夠這不能自主的苦頭麽?做人奴婢,那是最最不得自由的。萬一我將你賣了呢,將你送人呢?你就要這樣逆來順受到底?你說擔心舅舅家無法生活,那你為什麽不想著依靠自己幫舅舅家過上好日子?覺得自己不行是麽?人最怕這樣,一旦你自己覺得你做不到了,那你就真的做不到了。」


    彭蓮如被陸靜淑說的兩眼無神,喃喃道:「可是我真的什麽都不懂……」


    「我可不信,你長到這麽大,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懂?你總會做針線吧?你家裏是行醫世家,你會不會分辨藥材?你識字麽?會洗衣做飯麽?就算不會也不要緊,很多事情都可以學,你才二十歲,一切都還來得及,你怕什麽呢?」


    彭蓮如順著陸靜淑的話想,自己會做針線,還會裁衣服,她不僅懂的分辨藥材,還跟娘學過針灸,還知道有些常見藥材怎麽培植,甚至脈理也是懂一些的。她當然識字,事實上她寫的字還不壞,當初是李家閔都誇過的。可是:「我隻是個女子,我怎麽能撐起舅舅那一家人?」


    陸靜淑挑眉:「女子怎麽了?花木蘭都能從軍,武則天能做皇帝,你就連這點事都做不到了?」她知道遠的示例不好打動人,幹脆拿蘇皇後做例子,「別人不說,就說當朝皇後,十四歲入宮做女官,五年時間過去,都不曾受過聖寵,那時就連蘇家的人隻怕也都熄了心思,覺得她沒指望了,可是現在呢?」


    「女子沒什麽低人一等的,隻要你自己不覺得你低人一等,隻要你不瞧不起自己,然後一心朝著你的目標使勁,百折不撓,堅韌不屈,我相信沒什麽事做不成。」該說的都說了,餘下的就得她自己想,陸靜淑最後留下一句,「我不勉強你,你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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