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今夜前半夜的天氣還算不錯,可到了這會兒,卻突然下起了雨。


    “蘇先生是不是每每總能料事如神?”太後伸出玉手,輕輕將薄紗簾子掀起一道縫隙“平日裏也不見蘇先生帶傘,偏就今日下雨,您卻也偏就今日帶了把油紙傘。”


    蘇先生輕笑著拱了拱手“觀天象,知雲雨,不過區區小道罷了。”


    “蘇先生太謙虛了。”太後忍不住嬌聲笑了起來“成天小道小道的,生火燒飯也是小道,妙手迴春也是小道,棋盤生死還是小道,有時候我實在是忍不住在想,蘇先生還有什麽不會的。”


    蘇先生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太後您謬讚了,我不會的東西其實還是很多的。”


    “例如呢?”太後躺在簾子後麵的榻上,微微側著頭看著蘇先生,活像是個嬌羞的小女孩。


    蘇先生略作思索之後,又有些無奈的說道:“唔……大概……懷胎十月這事情,我就絕對是做不到的。”


    太後微微一怔,然後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


    這也是此時殿中隻有他們兩個人,否則的話,身為中原共主之母,堂堂太後之尊,她是不可能如此不顧儀態的放肆大笑的。


    “太後,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退了?”蘇先生站起身來,輕輕拂了拂身上的青衣。


    太後的笑聲瞬間變小了許多,直到徹底停下“蘇……蘇先生,外麵風大雨大,不如再留一會兒?前些時日有人送來了一副玉石棋子,打磨的很是漂亮,如果蘇先生不嫌棄我棋藝差的話,我們手談兩句,正好我也再向先生請教些事情。”


    蘇先生猶豫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既然太後有命,我又怎敢不從命?”


    紗簾裏,太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容。


    ……


    “轟隆隆……”一聲驚雷,伴隨著幾道閃電,一起在天際馳騁而過。


    木小九看著麵前樸素的墓穴、墓碑,長身而立站在雨中,左手中還拎著那個已經用了很久很久的酒葫蘆。


    漫天的雨水落到他身邊三寸之處時,便不由自主的向著兩側滑落而去。從大雨尚且沒有落下的時候,木小九便已經站在了這裏,到現在,恐怕已經有半個時辰了,但是木小九的身上卻依然幹燥如常,沒有一丁點被打濕的跡象。


    在木小九身後稍遠的地方,一棵已經絕了生機的老樹之下,一襲華麗衣衫的絕美女子手持油紙傘,靜靜的在雨中等候著。


    “花先生,我常常在想,這是否真的是一個遊戲。”


    木小九終於啞著嗓子開了口。


    “一個遊戲,究竟是怎麽做到領先了全世界技術這麽久的?又是怎麽做到潛移默化,讓所有玩家一進到遊戲裏,就忍不住按照一個古色古香的世界該有的樣子去說話、交流,甚至常常忘記自己是一個現實世界中的人,是一個玩家。”


    “一個遊戲中,怎麽會有你們這些栩栩如生,甚至可以說,就是一個真正的人類的……npc?”


    “還記得剛進入到遊戲裏的那會兒,那前麵一段時間,我一個素來專注到了極點的人,竟然會時不時的走神,而且是在生死關頭,戰鬥之中。”


    “這個世界……這個遊戲世界,真的很不同尋常。”


    “這些年來,我一邊勤修武藝,一邊嚐試著在這個世界中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就算現在的江山……也在不停的幫我找一些東西。”


    “可我什麽都找不到。”


    “現在,我已經無意去搜尋什麽了,這個遊戲世界到底是怎麽迴事,我也不再感興趣了。”


    “論武藝,我已買入巔峰之境,隻等日後決戰,與葵公公、龐斑等人做過一場,再次突破,就能真正成為當世第一人。”


    “論權力,如今中原江湖,誰人見我不是俯首低眉?朝堂之上,誰人見我敢說半個不字?隻要我想,這天下,我已唾手可得。”


    “論財富,那等身外之物,凡我所需,早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論名望,這天下間,可還有誰能比我更受世人擁戴?中原百姓各個以我為榮。”


    “我本來想,等到最後一戰結束,便廢了贏鑾的帝位,若他仍舊一門心思在背後搞小動作,就讓他嚐嚐死亡的滋味。”


    “可今日你這一來,卻是叫我好生不忍……”


    “唉……”


    木小九仰起頭,將葫蘆中的烈酒飲下了一大口,然後又倒了少許在墓前。


    “罷了,罷了……等到平定天下,我便不再管這些事了,畢生所學留給桃花島,然後,我會從此離開這個遊戲世界。”


    “如今我在這遊戲世界富甲天下,隨便換上些錢財,也足夠我一家人在現實世界百歲無憂,家底殷厚了。”


    “花先生,到那時候,我再來與你正式道別吧。”


    酒葫蘆裏剩下的烈酒被木小九盡數倒在了花池漪的墓前,隨後,他塞好了酒葫蘆的塞子,轉過身去,緩緩走向了那撐傘的女子。


    “絕情書,我不是讓你跟著小仙嗎?你怎麽迴來了?”


    絕情書巧笑嫣然“王爺,王妃那邊,大局已定,再有兩三日,她們也該迴來了。我提前迴來,隻是為了給你帶來一個口信。”


    木小九微微挑了挑眉“說。”


    “王妃讓我向您轉述,得饒人處,且饒人。”絕情書一邊說著,一邊輕輕低下了頭。


    木小九快速的皺起了眉頭,然後又緩緩地舒展了開來。


    他知道,狐小仙讓他饒了的人,不是小皇帝贏鑾,而是另外一個人。


    “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絕情書應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王爺也早些迴去休息。”


    “嗯。”木小九隨口哼了一聲,然後沿著泥土路向前走去,還沒走出兩步,一條瘦骨嶙峋的馬便從路旁的樹林子裏走了出來,渾身濕嗒嗒的,看起來沒少淋雨。


    絕情書看了看木小九與瘦馬漸漸遠去的身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塊墓碑。


    風雨之中,墓碑上赫然寫著:“舊友花池漪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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