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丘善麵上無甚反應,但是突然表現出來的警惕,卻沒有逃過裴銘的雙眼。


    他這樣的反應,剛好證實了裴銘的猜想。


    這人,定與雲家有關係。


    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關係。


    裴銘扯了扯嘴角,直起身子。


    雙手負在身後,緩慢在屋內來迴踱步。


    語氣如同與人談天說地。


    “三十二前,滇寧城內富甲一方的雲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三百多人赴了黃泉。”


    裴銘停在這裏,貌似不經意瞥了眼站在對麵的鬆丘善。


    隻見他渾身緊繃,神情肅穆,垂在兩側的雙手也攥成拳頭。


    “我出生之時,這世間早已沒了雲家。


    “不過機緣巧合之下,我得知雲家被滅門一事,更是無意中見過雲家的族徽。”


    裴銘停下腳步,指著攤擺在桌上的白紙。


    “鬆叔,這上麵的圖案,你見沒見過?”


    此時鬆丘善的眼神裏,已經流露出一些恨意,並不開口。


    “這,就是雲家的族徽。”


    裴銘在鬆丘善對麵站定。


    “鬆叔,我想知道,為什麽你家中許多物件上,會刻有雲家的族徽?”


    鬆丘善依舊一言不發。


    兩人相視而立,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目光皆是死死盯住對方。


    仿佛隻要任一方有輕微動作,另一方都會毫不猶豫撲上去。


    屋內一時靜謐地可怕。


    “爺爺,公子,你們都站著幹嘛?”


    門外突然響起鬆木的聲音。


    這一聲猶如拋入平靜湖麵的石頭,毫無征兆地激起陣陣漣漪。


    “木頭!不要進來!”


    鬆丘善忽地炸起,一躍至門邊,右手一揮,渾厚的掌風頓起,門“哐當”一聲關了起來。


    緊接著朝著裴銘襲去。


    裴銘從他剛才一係列動作的身形手法上,已大致判斷出他的水準。


    左手仍舊背在身後,淩厲的掌風襲來之際,隻出右手對抗。


    隻兩三招,鬆丘善就知道自己不是這人的對手。


    可是他不能逃, 木頭還在外麵。


    哪怕自己比這公子身手稍微厲害那麽一丁點,他都會毫不猶豫立即帶木頭逃離這裏。


    鬆丘善心中有恨。


    恨自己一時發善心將這人救迴來。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一時心善,竟真的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想及此,鬆丘善加快出手的速度,也加重了每個動作的力度。


    可是實力相差懸殊,就算鬆丘善再拚盡全力,也於事無補。


    鬆丘善越來越急躁,裴銘看上去卻很輕鬆。


    正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幾名手持利劍的勁裝男子魚貫而入。


    這些渾身上下散發著殺戮氣息的男子,與這茅屋的簡陋形成鮮明的對比。


    “木頭!”


    幾人才進門,鬆丘善就看見被其中一人捂住嘴的鬆木,立即嚇得停下攻擊。


    鬆木自小在這村子裏長大,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但是比起驚嚇,她此時表現出最多的,是對裴銘濃濃的恨意。


    裴銘看了眼鬆木。


    一個鄉下小丫頭,明明怕得身子都打哆嗦,卻仍舊不怕死地瞪著自己。


    倒是有幾分膽色。


    “公子。”


    墨良走了進來。


    “公子沒事吧?”


    “你為何在這裏?不是讓你和流方去辦事了?”


    “……公子身子剛好,屬下擔心……”


    裴銘一個眼風掃過去,墨良立即閉嘴。


    兩刻鍾後。


    裴銘坐在木桌一側,祖孫二人坐在另一側。


    兩人雙手皆是被綁在身後,隻是,鬆木的口中塞了一塊布。


    墨良也沒辦法。


    剛才一鬆開她的嘴,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這姑娘就衝著公子口吐芬芳。


    那個汙穢之語,哎吆,要說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別說墨良吃驚,就連裴銘聽了都皺起了眉。


    墨良就不明白了。


    看上去挺樸素的一個妹子,怎麽罵起人來,就跟市井的潑婦一般。


    眼看著小丫頭越罵越不像話,居然還說了一句什麽“難怪你小妾被你正室害死了,就是因為你太惡毒了!”


    墨良一愣。


    這都什麽跟什麽!


    為了避免她說出更加驚世駭俗的話,墨良趕緊找了塊布塞進她嘴裏。


    將祖孫二人綁好後,裴銘便讓手下人在屋內搜尋一番。


    此時此刻,一堆金屬所製的瓢瓢罐罐堆在地上。


    而木桌上,放著一把劍。


    無論是地上的,還是桌上的,無一例外都刻有雲家的族徽。


    墨良道:“公子,這把劍埋在床底下,若不是發現石塊有鬆動的跡象,還找不出來。”


    裴銘看著對麵的鬆丘善。


    卻見他神色已經恢複平靜,一臉認命的樣子。


    “現在可以說實話了?”


    鬆丘善看著被找出來的東西,眼眶慢慢變紅。


    似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臉上漸漸露出痛苦的表情。


    裴銘也不著急,隻是靜靜等著。


    這是鬆木第一次見自己爺爺難過成這樣,也跟著淚水在眼眶打轉,“嗚嗚”哭了起來。


    墨良瞧祖孫倆這模樣,腦中突然腦補出逼良為娼欺男霸女的場景。


    祖孫二人,自然是那被欺壓的苦命人。


    公子嘛,就是天殺的要擄了人家孫女的紈絝王八蛋。


    而屋內的其他人,包括自己,都是王八蛋的走狗。


    鬆丘善忽然抬頭。


    “我若是說了,公子能不能放了木頭?當年的事她一無所知,她什麽都不知道。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殺她?”


    “殺她?”


    裴銘笑道:“我為何要殺她,難不成雲家人之死,與她有關?”


    鬆丘善聽出些不對勁。


    “你們,不是來殺我的?”


    “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何要殺你?”


    鬆丘善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麽。


    “你們不是當年那些人派來殺我們的?”


    裴銘從剛剛開始,對鬆丘善的身份,就有了大概的猜測。


    現在聽他這麽一問,裴銘基本確定。


    淡淡問道:“你是當年雲家的人?”


    鬆丘善沒有立即開口承認。


    心想,現在的情形,無論對方是不是來殺他的,自己再隱瞞也沒有意義。


    不是來殺他,更好。


    若是,就算自己否認,以那幫人的陰狠,也不會放過自己。


    可就算是死,他也要以雲家人的身份去死!


    “沒錯!我是雲家人! 我是當年雲家慘案裏,唯一生還的人!”


    擲地有聲。


    裴銘定定看著鬆丘善。


    半晌後。


    “墨良,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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