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辦得很順利。


    就連柳岱山都沒有跳出來,鬧幺蛾子。


    管冰將搭子上繡了一顆紅星的軍書包,挎在了肩上。


    “楊朝升同誌,還不知道車隊的駐地在哪兒吧?


    今兒,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陪您走一趟。”


    “那感情好啊!”


    楊朝升也不矯情,跟著管冰出了辦公室。


    到了門口,他轉了個身,腦袋瓜微微一垂,對還留在辦公室裏的五隻小鬼鞠了一躬。


    “五位大科長,迴見了您嘞!”


    跟著管冰出了機關大樓,走出了一段距離。


    楊朝升迴頭,瞄了眼“五官科”辦公室的兩扇大窗戶。


    果然,他的感覺是對的。


    柳岱山正立在辦公室的窗戶邊,從大樓上俯視著他們倆。


    自打楊朝升進入五官科後,這位曾經的柳代表指尖夾著的煙卷,就沒有間斷過。


    視力超常的楊朝升,透過煙頭的明滅,甚至看清楚了柳岱山一張滿是陰鬱的老臉。


    二人的目光,好似兩道火鏈,在碰撞中產生了交集。


    人的眼睛會說話,卻很難說謊。


    柳岱山眼睛裏頭,此刻,滿是毒蛇那樣兒的冷厲狠辣勁兒。


    楊朝升知道,如果讓這個老陰比逮住了機會,絕對會搞事情,整自個兒。


    金手指係統這會兒沒有動靜,楊朝升沒打算善罷甘休。


    得給這條蟄伏中的老泥鰍一點兒教訓。


    楊朝升將意念凝實,目光如同一把刀子,銳利的鋒芒,透過柳岱山的雙眼,毫不客氣的在他心頭上劃拉一刀。


    誅心——


    在悄無聲息中,給人的內心層麵帶來莫名的恐懼。


    柳岱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


    此時,他的雙腿正在微微地打顫,身體被帶著不聽使喚地往後挪了挪。


    像極了,在大自然中,小動物遇見天敵時的狀態寫照。


    這就退卻了嗎?


    楊朝升暗忖。


    此時,柳岱山猛吸了一口手中的“仙女牌”香煙,他想要抑製心間那莫名升騰起來的恐懼感。


    拚命抽煙,能夠減少心中的恐懼嗎?


    楊朝升再一次暗忖。


    抽抽抽,抽死你個二刈子。


    肺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心血管疾病、中風、口腔癌、食管癌、胃癌、膀胱癌、肝癌、胰腺癌……


    楊朝升曆數了,他所能知道由吸煙引起的全部疾病。


    腹語著碎碎念,心裏頭劃圈圈,腳底板踩小人……


    全套的叮咕隆咚鏘,算是給柳岱山下了詛咒嘞!


    “楊朝升,幹嘛呢?還不快跟上。”


    見楊朝升突然落在自個兒身後,管冰的語氣有點兒小抱怨。


    “將將,腦子裏頭突然冒出了個小故事。”


    楊朝升隨意打了個哈哈,邁開大長腿,一步跨出,跟管冰肩並肩走著。


    “說來聽聽。”


    管冰看似不經意地,從牙縫中擠出了一語。


    有人說,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感興趣。


    那麽,這個女人對這個男人一定很有好感。


    “管冰,您應該讀了不少的書吧!


    這個故事,您肯定聽過。


    我就不在夫子麵前賣弄文章了。”


    楊朝升打馬虎眼似的瞎嗶嗶。


    這個女人卻跟他軸上了。


    “廢什麽話?我現在想聽。”


    “真得想聽?”


    楊朝升扭頭,直愣愣地瞪著管冰。


    咫尺一肩,管冰姣好的麵容纖毫必現,齊耳烏亮的青絲、脖頸子上,一顆芝麻粒點兒大的紅痣……


    盡數納入楊朝升的一對瞳孔。


    同樣的冷白皮,同樣的苦情臉,同樣的寡淡氣質……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來。


    她是諜戰劇《功勳》中的卓越,是諜戰劇《夜幕下的哈爾濱》中的盧秋影,是諜戰劇《風箏》中代號“剃刀”的林桃……


    每一個角色,都在跟眼巴前這個美到發光的女人,身影重合。


    “楊朝升,您幹瞪著我幹嘛?


    該不會憋著壞,想拿我逗悶子吧!”


    管冰在楊朝升的瞳孔中看到自個兒。


    這個男人的眼睛裏,沒有哪怕一丁點兒色欲。


    楊朝升滿眼淨是欣賞意味。


    如愛芳姿令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白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單純對美好事物的欣賞,蒙不了心,失不了智。


    為了應付眼巴前,這有些兒小刁蠻的妮子,楊朝升立馬叫起了撞天屈。


    “冤枉啊!我真是比竇娥還要冤枉。


    將將在五官科,如果沒您幫我。


    我的入職手續,哪能辦理得如此順利?


    楊某人沒別的長處,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我正尋思著,怎麽著,也得請您下館子搓一頓。”


    對於楊朝升的邀請,管冰決定賞這個臉。


    “我說楊朝升。


    咱倆之間甭再您您您地用尊稱了,聽著挺別扭,挺見外的。


    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


    你想請我搓一頓,不如今兒午休下班,咱們倆就去唄!


    在這之前,將你走神時想起的那個故事,先講給我聽聽。”


    如此說來——


    管冰在心裏頭,已然將才見麵不到半天的楊朝升,當成了自己人。


    不是吧!不是吧!


    現如今,四九城的居民甭管住得好不好,隻要肯下力,有一片遮雨的瓦,有個落腳的地兒,應該不難。


    新國家初立,政通人和,百廢待興。


    想要找份正兒八經的工作,也不是一件難事。


    人們隻要幹好本職工作,從家裏到單位,兩點一線。


    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著自個兒的小日子,著實沒啥子壓力。


    遇到個喜歡的姑娘,隻要不被歸於地、富、反、壞之流。


    男女雙方看對了眼,各自卷上一床鋪蓋,放到同一張床上,立馬就能去扯證結婚。


    小兩口請上幾個同事親朋,對著教員像鞠上幾個躬,舉行一個既簡樸,又令人永生難忘的革命式婚禮。


    白氏連聲講的“不是吧!”。


    放在眼下的年代,好比放了一個斐波那契式螺旋屁,都不帶響的。


    楊朝升心裏頭跟明鏡兒似的。


    如果他沒有猜錯,管冰恐怕看上了自個兒,冒出了要跟他處對象的心思。


    刹那間,楊朝升的腦子裏冒出了陳雪茹的影子。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那麽的難以忘記。


    楊朝升隻能在心中,對管冰暗道一句彼此珍重。


    “中。今兒我就充一迴天橋下的說書人,現一迴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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