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放下了酒挑子。


    仰頭看著眼巴前的男人。


    “你就是楊朝升?


    那認識一下,我叫徐慧真。


    是雪茹綢緞莊的陳掌櫃,找人通知俺往南鑼鼓巷76號院送兩壇子酒。”


    徐慧真來到南鑼鼓巷,就一路打聽起了楊朝升。


    沒想到,聽到這個名字,大夥兒都說不認識。


    還好,她在76號院門口,碰到了剛下班的陸紅安。


    “是慧真丫頭來了。”


    還沒等楊朝升說話,陳老頭領著那幾個修繕房屋的工匠,從屋子裏頭出來。


    俗話說,無酒不成宴。


    能把買賣做老成的人,心思都細膩,想的都周到。


    在楊朝升去菜市口買肉的檔兒。


    陳老頭前後腳,去了趟南鑼鼓巷的郵政所。


    一通電話打到了雪茹綢緞莊。


    他叫自個兒閨女,去正陽門下小酒館,讓賀掌櫃差人送兩壇子牛欄山,到楊朝升的“二分半廳”。


    這本該是賀永強的差事。


    趕巧,今兒是牛欄山酒廠給小酒館送酒的日子。


    跟著一塊兒來的,還有賀永強未過門的婆娘徐慧真。


    徐慧真是個出了名的勤快人。


    她瞅著自個兒未婚夫,扭扭捏捏,不情不願的樣兒。


    就主動攬下了這送酒的活計。


    當然了,徐慧真此行還有一個目的。


    她要來見一見楊朝升。


    見見這個,在自個兒閨蜜陳雪茹嘴裏,被誇成了“一支花”的男人。


    這下子,徐慧真終於見到了真人。


    倒是沒有讓她感到失望。


    楊朝升長相奇偉,是老輩人常說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那一類人。


    這個男人說話,帶著陽剛味道的男中音,很有磁性,聽起來很舒服。


    徐慧真暗道,果然,陳雪茹這個外貌協會的成員。


    “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


    她跟陳雪茹打小認識,是一對無話不說的塑料姐妹花。


    徐慧真自然知道陳雪茹丟了身子。


    她這人比較傳統。


    對於這種婚前的超友誼行為,在觀念上,她是絕對的抵觸。


    徐慧真剜了他一眼。


    便轉頭,笑盈盈地跟陳老頭打起了招唿。


    “陳伯伯,好久不見您嘞!


    瞧您老這紅光滿麵的,就知道,日子肯定過得滋潤。”


    “慧真,拿你陳伯伯打趣是不?


    你這丫頭,好一張巧嘴唇。


    怕是,這樹上的小鳥都能被你騙下來。”


    陳老頭此刻也一臉的笑容,跟徐慧真逗哈哈兒。


    “陳伯伯,我哪敢跟您逗悶子。


    這不,您一聲令下,我就給您送酒來了。”


    陳老頭瞅了一眼,徐慧真腳邊的兩個酒壇子。


    這是兩個三十斤裝的酒壇子,連壇子帶酒,得有小七十斤。


    一個姑娘家家的,從前門挑到南鼓樓巷來,可不輕鬆。


    陳老頭的臉上,驟然露出了一絲不悅。


    “永強呢?


    他一個大男人躲懶。


    讓你這個沒過門的媳婦,替他來送酒。”


    瞧出了陳老頭的不快。


    徐慧真趕緊解釋:“陳伯伯,沒事的,我來送酒是一樣的。


    永強,他昨兒晚上著了涼,人不舒服。”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在外人麵前,作為一個聰明的女人,必須給自個兒家爺們留臉麵。


    其實,她此時還不夠聰明。


    在倆人的接觸中,賀永強懶惰跟自以為是的性子,是已然暴露無遺。


    或許,社會環境造成的局限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這個未經世事的大姑娘,稀裏糊塗的許給了賀掌櫃的繼子賀永強。


    徐慧真是一個認老理兒的人。


    她認為既然已經跟賀永強定了親,她就是賀家人,她選擇了遷就。


    “這酒啊,它是個好東西。


    能壯慫人的膽,能念薄了的情。


    眼巴前這兩壇子酒,老賀他得摻不少的水吧!”


    別人或許不知道。


    作為幾十年交情的街裏街坊,陳老頭卻是知道,賀家小酒館的經營一直都不溫不火,其主要的進項,就是往這酒裏頭摻水。


    這摻水的酒,賀掌櫃也不是誰都賣。


    他得看人下菜碟。


    這不,有一位爺,對陳老頭逗的這悶子,表示出了不滿。


    “不能夠啊!


    我這個小酒館裏的常客,咋就沒能嚐出這酒裏頭摻了水了。”


    說話的人,是那匠頭。


    他的氣場很足,一看就是個厲害人。


    這樣的人,賀掌櫃自然是不敢賣給他假酒的。


    “玩笑,玩笑。


    那爺,您瞧這酒壇子上的泥封還在,保準沒摻過水。”


    陳老頭打著哈哈,也不作解釋。


    一旁的徐慧真卻不樂意了。


    “陳伯伯,您這玩笑開大了。


    我今兒,往這送的是今年新釀的頭一茬牛欄山。


    這酒的火性子還在,您老可別貪杯,小心辣了喉嚨辣腸子。”


    嘿,這個死妮子,說話夾槍帶棒的。


    眼巴前的徐慧真,還帶著些許少女的刁蠻勁。


    她得,在經過被賀永強拋棄後,才會脫胎換骨,得以成長。


    變成後來無比理性的一個人。


    她善良、明理、識大體、顧大局、眼裏有活兒、心裏有譜兒、手裏有準兒。


    楊朝升瞟了眼,站在自個兒身後的蔡全無。


    可惜了,這樣優秀的一個女人,被一個渣男拔得了頭籌。


    喜愛者稱為宜室宜家,不愛者棄之逐水飄零。


    各花入各眼,是非隻在人心。


    楊朝升完全沒有橫插一杠子的意思。


    他去房間裏頭,拿上了那一袋驢肉火燒。


    “師兄,看見老陸沒有?”


    “小師弟,你這問的是咱們院的一大爺?”


    “對,就是他。”


    “你就是老賈常常提到的楊師弟吧!


    咱這一家子打中院過身的時候,看到一大爺他剛進了家門。”


    賈成章領著一家子,正好過來吃席。


    好巧不巧的,就跟想要找陸紅安道歉的楊朝升,在月洞門口撞了個正著。


    趕在賈成章前頭搭話的,是他婆娘錢大姐。


    楊朝升能夠聽出,錢大姐帶著點兒巴蜀口音。


    她三十來歲的年齡,穿著一身灰色的女式列寧裝,一看就像個女幹部。


    錢大姐在四九城第二棉紡織廠上班。


    這是個大廠,廠裏頭有上千名紡織女工。


    錢大姐是廠裏頭的婦女主任,這屬於棉紡織廠裏的主要領導。


    這輩子,楊朝升貌似很有孩子緣。


    此時,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在甜甜的對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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