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嬰哭聲響亮。


    阿蘿躲也躲不過去,隻得挺直胸膛勇敢認錯:「我見表妹生的可愛,便伸手捏了捏。沒想到,這便將表妹捏哭了。都是我的錯!」


    一派敢作敢當的模樣,惹得眾女眷都笑了起來。


    阿蘿不過是個六歲的女童,這個年齡的孩子淘氣些也是難免。偏偏阿蘿表露出我是大人的模樣,讓人好笑不已。


    徐氏笑著說道:「無妨無妨。」然後上前,抱起女嬰拍了拍,很快將哭哭啼啼的女嬰哄好了。


    阿蘿這才鬆了口氣。


    之後,阿蘿再未動手捏過女嬰的臉。


    洗三禮很快開始了。登門來的女眷在盆中投了一些值錢的小物件,阿蘿代表親娘前來,出手更是慷慨。投進盆中的是一個精巧的赤金長命鎖。


    幾個產婆樂得嘴都快咧到了耳後。


    按著時下洗三禮的規矩,投入盆中的物件都歸產婆們所有。這是阿蘿公主代表皇後娘娘送來的長命鎖。這份榮耀體麵,足以令她們成為京城最有名的產婆了。


    洗三禮結束後,便是喜宴。


    阿蘿既已前來,自要在外家吃了喜宴再迴宮。


    謝鈞早有交代,絕不可疏忽怠慢了公主。徐氏要招唿所有女眷,便將照顧阿蘿的重任交給了俞婉。


    俞婉進宮數迴,和阿蘿曾見過幾麵,也算熟悉了。兼之俞婉為人細緻周全,宴席中一直照顧阿蘿吃喝。


    阿蘿是個早慧又懂事的孩子,宴席散後,悄聲對俞婉說道:「多謝舅母。今兒個為了照顧我,舅母自己都沒吃幾口。」


    俞婉看著眉目如畫落落大方的阿蘿,輕聲笑道:「這點小事,何須言謝。」


    帝後將阿蘿教導得極好。有驕傲自信,卻無半分驕縱任性。六歲的孩童,言談舉止如小大人一般,半日過來,竟無半分差錯。


    阿蘿還是第一次來外家,頗有些興致:「舅母帶著我去園子裏轉轉吧!」


    俞婉笑著應了聲好。


    ……


    謝府發跡隻有幾年,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謝家的園子,和宮中的禦花園也無法相提並論。


    不過,對孩童來說,所有新鮮的地方都是有趣的。


    阿蘿在俞婉的陪伴引領下,興致勃勃地將園子逛了一圈。然後問道:「我娘以前住在哪兒?」


    怪不得阿蘿在謝府多留片刻,原來是想見見親娘以前的閨閣。


    俞婉露出會心的笑意:「住在春錦閣。我這就帶著你過去瞧瞧。」


    阿蘿連連點頭。


    謝明曦出嫁後,春錦閣便空置了下來。徐氏命兩個丫鬟日日打掃一遍,也因此,久未住人的春錦閣還算幹淨整潔。隻是少了些人氣,有些冷清寂寥。


    阿蘿在春錦閣裏轉了一圈,小聲嘀咕:「我娘住的院子,原來這麽小。」


    以阿蘿的眼光來看,這春錦閣不但小了些,陳設也算不得精緻。和如今的椒房殿無法相提並論,便是比蜀王府內宅也差的遠了。


    俞婉是新婦,對謝家內宅的昔日舊事並不清楚。不好多說什麽,笑了一笑,柔聲道:「你走了這麽遠,一定乏了。不如小坐休息片刻。」


    阿蘿確實有些累了,點點頭應了,目光一掃,伸手指了指樹下:「我就坐那個鞦韆。」


    春錦閣裏的鞦韆架,不問也可知是謝明曦少女時擁有之物。俞婉微笑著點頭,拉著阿蘿的手上前。


    阿蘿坐在鞦韆架上,俞婉輕輕推動鞦韆。


    樹蔭遮蔽住了陽光,微風徐徐吹來,鞦韆微微晃動,十分愜意。


    阿蘿每日課業繁忙,時間被排得十分緊密,這樣悠閑自在的時光少之又少。此時微微眯著眼睛,嘴角揚起。


    一個人影,悄然出現在春錦閣的院門處。


    ……


    這個婦人,已年過四旬。發間有半數白髮,額上皺紋頗深,一眼看去,頗為蒼老。昔日楚楚動人的姿色,如今隻剩了兩三分。


    婦人癡癡地凝望著盪鞦韆盪得興起的女童,目中閃過諸多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點點水光,在眼眶裏閃動。


    「誰?」


    阿蘿眼角餘光瞄到婦人的身影,頓時皺了眉頭,揚聲問道。


    俞婉未曾習過武,遠不及阿蘿敏銳,聞言一驚,轉頭看了過去。待看清婦人的身影後,俞婉心裏一緊,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婦人在聽到阿蘿的聲音後,全身顫了一顫,卻未退縮。鼓起勇氣邁步進了院子,在鞦韆幾米之外站定,襝衽行了一禮:「妾身丁氏,見過公主殿下。」


    這個婦人,是當朝禮部尚書謝鈞的妾室,大齊中宮皇後的親娘。


    丁姨娘被軟禁數年,所有的脾氣都被磨平了。如今謝鈞不再拘著她,她也極少出來走動。平日在自己的院子裏吃齋念佛,偶爾見一見兒子謝元亭。


    今日是謝元亭長女的洗三禮,阿蘿公主代皇後娘娘前來道賀。丁姨娘聽聞消息後,如枯井一般的心起了波瀾。


    她鼓起勇氣走出蘭香院,到了春錦閣,原本想著悄悄看阿蘿一眼再走。一看之下,便再也挪不動步伐了。


    血脈是這世間最強大也最奇妙的東西。她這是第一次見阿蘿,心裏卻無陌生隔閡,隻有強烈的親近的願望和衝動。


    丁姨娘折腰向嫡親的外孫女行禮。


    阿蘿停下鞦韆,站直了身子,略略打量丁姨娘一眼,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短短三個字,令丁姨娘心中酸澀不已。


    看來,謝明曦從未在阿蘿麵前提起過自己……


    俞婉也頗覺尷尬,在阿蘿耳邊低聲道:「她是丁姨娘,是皇後娘娘的生母。」


    娘的親娘,那豈不就是她的外祖母?


    娘為什麽從未提起過外祖母?


    莫非是因為娘嫌棄外祖母是妾室出身?還是另有緣故?


    阿蘿心裏滿是疑惑,麵上倒是端的住:「丁姨娘免禮。」


    丁姨娘低聲應下,緩緩站直了身子。她低著頭,視線低垂,正好能看清阿蘿精緻美麗的小臉。


    阿蘿的容貌和親娘並不十分肖似,眉眼間的慧黠和自信從容,卻像極了謝明曦。


    丁姨娘心裏湧起強烈的酸楚,眼眶一熱,淚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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