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宮。


    從玉笑著低聲稟報:「……大公子和大奶奶迴了謝府後,大公子出言不遜,惹怒了老太爺。大奶奶一怒之下,狠揍了大公子一頓。」


    「太夫人請了大夫進府,給大公子療傷。要等傷勢痊癒才能去皇莊當差,少說也得十天半月了。」


    扶玉促狹地接了話茬:「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可不是麽?


    誰能想到,滿心怨毒冷血自私的謝元亭,竟也有了命中克星?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笑意。顯然,這位喜歡以拳服人的娘家嫂子,頗合她的心意。


    待盛鴻歸來,謝明曦將孫氏教夫的趣事說給盛鴻聽了一迴。


    盛鴻啞然失笑:「一物降一物。你父親當年命謝青山為謝元亭挑了這麽一個媳婦,謝青山的眼光果然精準。」


    謝明曦隨意地笑了一笑:「沒有孫氏,謝元亭也翻不出大風浪來。」


    這倒也是。


    在經歷了藩王作亂登基後朝堂浮動不休宮中時時起爭端後,謝家這點家宅小事,根本不會成為帝後的困擾。


    盛鴻很快轉了話題,笑著說道:「兩日後便是恩科考試了。希望此次恩科,能選出像陸遲葉景知趙奇那般年輕有為的進士。」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為年輕有為的熱血天子,看著一眾油滑世故的老臣,總有些膩歪。巴不得朝堂裏多些年輕麵孔。


    年輕進士們,尚未經歷過朝堂歷練,比起那些官場老油子,當差做事更盡心盡力,也會更忠於天子。


    盛鴻登基還沒滿一年,對新科進士們滿懷期待。


    謝明曦微微一笑,輕聲提醒:「不管你要做什麽,都不能冒進。老臣們老持沉重,理政的經驗豐富,大齊朝堂離不得這些肱骨之臣。」


    盛鴻挑眉一笑:「放心吧!我知道輕重,不會一下就動刀子。朝堂換血,急躁不得,要耐著性子,徐徐圖之。」


    發掘培養人才,需要一雙慧眼,更需要時間。


    便如陸遲趙奇等人,有能耐又忠心,卻太過年輕。資歷不足,遠不能服眾。此時調迴京城,也當不得大用。


    不急,他還年輕,多的是時間。


    盛鴻隨口問道:「山長的病症還沒好嗎?近來似乎一直沒給你寫信。」


    謝明曦心中一陣刺痛。林微微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手,秘密尋查顧山長的下落。可惜一直沒找到顧山長的人影。


    俞太後行事狠辣縝密,不知將顧山長藏到了何處。


    這一個多月來,動了俞家,宗人府宗正之位也換了人。她步步緊逼,俞太後的日子絕不好過。


    可俞太後,毫無放出顧山長之意。以謝家家醜,反過來算計她這個皇後。


    這場殘酷不見血的爭鬥,她和俞太後俱在咬牙苦撐。誰先撐不住低頭,誰就徹底輸了。


    她要救出師父,但絕不是以對俞太後低頭退讓的方式。


    謝明曦定定心神,故意輕嘆一聲:「林姐姐前些日子還給我寫了信來,說師父風疾未愈,麵上又起了紅斑。師父怕嚇著阿蘿,連阿蘿也不肯見了。」


    盛鴻啞然失笑:「女子愛美是天性,山長也不能免俗啊!」


    謝明曦略略垂下眼瞼,掩住眼底一閃而逝的痛楚。


    ……


    俞太後在宮中內外皆有眼線耳目。


    謝家內宅之事,很快傳到了俞太後耳中。


    「……謝尚書親自派人去皇莊,向廖管事告假半個月。說是謝大公子昨日不慎摔了一跤,傷了頭臉,得好生養傷。」芷蘭輕聲迴稟。


    俞太後扯了扯嘴角,目中溢出一絲冷笑:「哀家剛賞了謝元亭差事,謝元亭就告病養傷。這一跤摔得可真是時候啊!」


    芷蘭垂下頭,不敢多言,心裏卻暗暗嘆了口氣。


    俞太後城府頗深,喜怒不行於色。近來卻時有怒容……


    俞家之事,對俞太後無疑是一記重擊。宗人府宗正落入汾陽郡王之手,對俞太後更是極為不利。


    在宮外的勢力被迅速削弱,在宮中的聲望威勢也在謝皇後逐步的攻勢下呈衰落之勢。也怪不得俞太後心浮氣躁心情惡劣了。


    說到底,俞太後不是天子生母。嫡母庶子,互相提防戒備,早就離心。帝後卻是夫妻一心,攜手對付俞太後。俞太後一個人,如何能敵得過年輕的帝後?


    忠言逆耳。芷蘭再忠心,也絕不敢將這些戳心戳肺的話說出口,也隻得保持沉默了。


    俞太後忽地張口問道:「芷蘭,盧公公最近是否常來椒房殿?」


    盧公公伺候過建文帝,又伺候過建安帝。建安帝在世時,故意磨搓糟踐盧公公,若不是芷蘭照拂,盧公公根本沒命活下來。


    新帝登基後,對宮中的老人頗為寬容。令盧公公繼續在移清殿裏當值。


    魏公公是盧公公的義子,對盧公公敬重一如往昔。也因此,盧公公的日子又舒心起來。雖算不得天子親信,也是頗體麵風光的內侍總管。


    俞太後此時忽然問起盧公公,意欲為何?


    芷蘭心裏一緊,應道:「盧公公前日來過。」


    俞太後嗯了一聲,淡淡吩咐道:「你和盧公公私下相見時,傳哀家的口諭。令盧公公留意移清殿裏的動靜,有什麽要緊事,立刻命人給哀家送信。」


    俞太後在後宮處處安插人手。不過,想在天子身邊安插人手,卻不是易事。


    跑腿送信的內侍容易收買,想收買天子近侍,難之又難。


    得了新帝重用的盧公公,又有了可用之處。


    芷蘭心裏不是滋味,卻知推脫不得,輕聲應了下來。


    她的父兄,皆受了俞太後的恩惠。


    她早就立誓要忠心於俞太後,上刀山下油鍋亦不後退。俞太後要利用盧公公對她的情意,以盧公公為棋子,她心中愧然,卻無力拒絕。


    說來也巧,隔日,盧公公便來了。


    宮中剛發了月例,盧公公隻留了一些做零用,其餘都給了芷蘭。芷蘭推之不要,盧公公低聲笑道:「我賺的銀子,不給你還能給誰?快收下!」


    芷蘭鼻子微酸,俏臉轉向一側,兩滴淚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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